“迁都之事,天方夜谭。”

萧朔掀开帐帘,叫云琅先进帅帐:“参知政事信中提醒,叫你我留神,此事究竟因何而起。”

云琅皱了皱眉:“还能因何而起,皇上脑子叫御花园的池塘泡了?”

萧朔放下帐帘,引了云琅落座:“若只是叛军谋逆,宫中就已畏惧到要迁都避让,纵然当年选无可选,先帝也不会将皇位交到他手中。”

帐中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萧朔拿过案上暖炉,搁在他怀里:“参知政事探知,昨夜襄王使节入文德殿,与皇上单独说了些话。”

云琅拢着暖炉,慢慢蹙紧眉。

襄王苦心渗透多年,城内尚有人蛰伏,充作使节与宫中谈判,倒不意外。

可这番话若已这般紧要,足以叫皇上生出迁都的念头,只怕绝非寻常。偏偏宫中却仍瞒得密不透风,甚至连参知政事也无从探知……

暖炉温热,寒意却自背后蔓上,一丝一毫,透进心胸。

云琅眼底利芒搅起波澜,倏而抬头,正要开口,眸光忽然微凝。

萧朔拿过参汤,吹了吹,递过去。

“襄王只怕还有帮手。”

云琅捏住袖中碧水丹,握了萧朔手腕:“他苦心谋划,图谋多年。纵然今日谋逆孤注一掷,也不会不给自己留下退路……”

“襄王若不狡兔三窟,反倒蹊跷。”

萧朔道:“于你我而言,他此时便死,也死得太早了些。”

云琅听着帐外动静,心底愈沉,急道:“小王爷。”

“喝净。”萧朔缓声,“磨刀不误砍柴工。”

云琅险些叫他气乐了,霍然起身,去拿榻上盔甲弓箭:“几时了还磨刀,你没听见喊杀声?还不快入宫,稳住宫中情形,替我守牢了背后……”

萧朔抬手,将参汤递过去。

云琅一阵气结,只得接了仰脖一口气灌净,正要服碧水丹,神色忽然微异。

萧朔抬眸,眼中深邃冽澈,迎上云琅视线。

云琅握着空碗,灌下去的药化成力气,自四肢百骸透出来,内劲磅礴浩荡,几乎叫他以为自己从不曾受过那些足以致命的旧伤。

云琅定定心神,若非大战在即,几乎压不住要挑起来的嘴角:“我找了这么久的沉光,原来藏在你这。”

碧水丹只能激发体力,云琅在城外领兵破敌,就已觉出隐约吃力,只能一言不发凝神护持经脉,敛住一口心血,才能撑到一战终了。

虽不尽如人意,却毕竟强于他此时自身情形,总胜于无。

云琅始终在暗中寻找沉光,难得这次近水楼台,将太医院看着像是有用的药尽数搜刮过来,也没能翻出半点端倪。

不曾想到,竟让萧小王爷给偷偷藏了。

“沉光药性猛烈,能镇压沉伤,复人内力,至多维持五个时辰。”

萧朔道:“今日一战凶险,你用碧水丹,我不放心。”

云琅一乐,眼中清明湛亮,一本正经抱拳:“谢殿下赐药。”

萧朔深深看他一眼,压下胸口无数翻覆念头,将兵符双手递过,交在云琅掌心。

无论什么药,终归透支的是心神体力,药性越是猛烈,支取的便越彻底。

若不用沉光,以云琅如今的身体应付今日战局,无数凶险隐患。

用了沉光,至多能维持五个时辰。药力一过,不只是碧水丹的力竭昏睡那般简单。若那时战局尚未明朗,他必须立即赶回,抢下云琅。

“我几时打过五个时辰的仗?”

云琅一眼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利落披挂甲胄,将白玉袖箭扣在腕间:“宫中水深难测,到时说不定还要我去接你。”

萧朔微哑,学了云琅架势,双手抱拢成拳,朝他一礼。

帐外喊杀声起,连胜并未叫人来报,无疑这几日布置巡城卓有成效,尚可抵挡。

云琅已披挂妥当,攥了萧朔那领墨色披风,单手甩开扣上银铠,握住萧朔同他抱拳的手。

萧朔微怔,正要开口,云琅已低下头,在他指节吻了吻。

萧朔胸口热意骤然一掀,滚烫心血瞬时涌上来,迎上云琅眼中明月流水的清亮笑意。

“算盘打得再响,也由不得他。”

云琅看着萧朔:“今日一战后,宫中朝野,任一件事都不会再如我们这位皇上的愿。”

云琅:“今朝共赴,明日同归。”

萧朔阖了下眼,低声:“我――”

云琅:“后日看话本下册。”

萧朔:“……”

云琅极有条理:“第四日泡汤池,第五日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第六日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

“……”萧朔:“云琅。”

云琅没绷住一乐,堪堪收住正色,摘了颈间玉麒麟,递给萧朔。

玉麒麟质地通透润泽,安稳躺在掌心。

红线蜿蜒,在萧小王爷掌心盘旋了个圈,将人稳稳当当套住。

“先定山河,再寻百年。”

云琅:“耽搁几日,不算蹉跎。”

萧朔凝注他良久,将玉麒麟贴身收好,回身豁开帐门,带了亲兵滚身上马。

云琅出帐,牵了萧小王爷亲手养大的战马,将背后尽数交托给萧朔,盯牢了缓缓洞开的城门。


状态提示:第八十五章
本章阅读结束,请阅读下一章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