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道长先围着院子转悠两圈儿,指指点点:“顶上那块石头取下来,挡着元气。”“这儿修个八角亭滤一滤风。”“哪有窗户外头这么近处栽竹子的!挪开。”孙大太太皆亲自记下。
乃进了屋子,又是从堂屋开始那儿不对这儿不妥,孙大太太都命人立时依他的话更换。
走到里屋,老吴道长愕然:“怎么这么气闷?今儿难得出太阳,竟不开窗户通气?没病都得闷出病来。”
有个容长脸儿,模样素净的大丫鬟道:“因前儿下了雪,外头冷,屋里又要燃火盆,才不敢开窗的。”
老吴道长皱眉环顾道:“还四处帘幕重叠,阴气沉沉。快些开窗户。”
大丫鬟争辩道:“我们太太身子不大好……”
老吴道长打断道:“胡言乱语,孙太太身子好的很。”大丫鬟眼神闪动。老吴道长立时向孙大太太道,“这个丫鬟心术不正,留神她日后被人收买、坑了孙公子。”
他若只说孙大太太自己还罢了;既提起孙溧,孙大太太不敢慈悲,喝令将她叉出去。大丫鬟咬牙怨愤的看了老吴道长一眼。老吴道长立时道:“好怨毒的眼神。孙夫人,此女不善,你须使人审审。”大丫鬟神色大变,尖声叫屈。这般不镇定,必不是什么细作之流。小道童明月悄悄出去套她的话。
老吴道长又发觉了几样不妥的物件,各各处置。待归整完整座院子的风水,那大丫鬟的事儿也问出来了。孙大太太听罢呆若木鸡。倒是老吴道长道:“旁人不可置信之事,她们却如被迷了心一般。只因人有贪念。但凡落入那泥潭沼泽,再出不来的。”
这丫鬟素日行事乖巧伶俐,乃孙大太太跟前最妥帖的一个,本来也甚是安分。因近两年渐渐长大,添了几分容貌。有个嘴碎婆子时常在她跟前念叨,说姑娘越来越水灵、太太又喜欢,早晚要做大爷的姨奶奶。丫鬟起初并不在意,听了些日子后心思渐渐活络。
只是大爷老在京城不回来,压根不知道姑娘如今已女大十八变。若想大爷回来,只成日跟太太说她身子弱,说多了她自己也会觉得弱了几分。老爷在任上行动不便,太太不免愈发思念儿子,定会写信喊大爷回来的。故此这丫鬟便依着那婆子之言,成日将太太的屋子遮蔽得严严实实,开口闭口皆是“早晚风凉,太太体弱”。孙大太太险些被她说迷糊了。
清风在旁轻声嘀咕:“那婆子才是当真不怀好意。”
孙大太太颤声道:“他们想做什么?”
“或想谋令郎的婚事,或做令郎的继母。横竖是为了得孙家长房这门亲戚,日后朝堂之上便宜行事。”老吴道长淡然道,“恭喜孙太太,令郎必鹏程万里。”
“我们家从没有这种事!”
“贵府早先不曾出过太子良娣。登一层险一层。”老吴道长道,“若孙良娣诞下皇孙,只怕会愈发多些。还望贵府谨慎。”思忖片刻道,“再有,假传军令亦多见。”乃高诵“无量天尊”,行礼告辞。
孙大太太命心腹送他们出去,自己端坐堂前吃了会子茶。忽然喝令将挑拨大丫鬟的婆子绑了,送过来自己亲审。
这一审可不大好玩。原来这些事儿皆是其子让她做的。她儿子跟着老爷去了泉州,时常回来送些书信物件。
有个机灵的媳妇子出去转悠一圈儿,悄悄回道:“太太,后街说昨儿还看见她儿子呢。”
孙大太太冷笑两声:“你上他们家传话,让她儿子过来见我。不然就等着披麻戴孝发丧。”遂将婆子关去后头空屋子。
那儿子倒孝顺,次日早上便进府来了。跪在堂前磕了三个头,沉声回道:“奴才当年跟着老爷到泉州,过了两年他便命奴才跟着小太太。”
孙大太太昨夜一宿没睡,心中千头万绪。也不是没想过丈夫在外头有女人;转念一想,又不是不许他纳进来,何必隐瞒?如今听见“小太太”三个字,犹如头顶响了个焦雷,半晌动弹不得。乃手足冰冷,咬牙颤声道:“小太太姓什么,哪里人?”
此人苦笑道:“奴才母亲在太太手里,不敢说半个字的谎。奴才全然不知她姓氏来历,就跟故事里头说的狐狸精似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老爷怎么称呼她?”
那人迟疑不敢言。
孙大太太登时明白了。“想必是喊她做太太。”
那人不则声。
孙大太太嗤道:“何苦来躲躲藏藏的,光明正大进门不好么?可有儿女?”
那人垂头道:“有位小爷。”
“故此,那九岁的小子不是两位姨娘的、是这小太太的?”
“是。”
孙大太太深吸两口气,定了半日的神。“你让你母亲做的事,皆小太太吩咐的?”
此人再三叩头。“奴才身不由己,求太太饶命。”
孙大太太点头道:“也罢。”又想了会子,“眼看便是过年。转过年去孩子都要十岁了,大名儿没取、族谱也没入,如何使得?她若不愿意进门也无碍,孩子却是我们孙家的。我这就跟老太太说去,求老太爷替孩子赏个大名。既然她连姓氏都没有——嗯……,我知道了。不是逃妾便是粉头。这般身份委实难办,孩子就记在章姨娘名下吧。”
那人猛然抬起头来,眼睛瞪得滚圆。“太太,老爷……”
“老爷什么?”孙大太太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