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有些好笑,拱了拱手。
薛蟠提起笔刚要沾墨汁,发觉天色已昏暗。遂从亮格柜中取下两只大玻璃油灯,掏出火折子点着了。乃提笔写下“姓欧阳氏”几个字。“欧阳兄弟,名字。随便掰扯。乳名外号、大郎二郎都行。”
“三郎。”
“嗯。名三郎。籍贯?”
“池州。”
“好的。”薛蟠又放心了几分。他师父是沧州人,离池州远着呢。此欧阳非彼欧阳。“年龄?”
“二十五岁。”
“同庚你好。贫僧五月初三生日,你呢?”
解忧一叹:“十月初三。”
“呦~~缘分呐。你看着就比贫僧小。”
裘少爷翻了个白眼:“半年都不到。”
“半分钟都是小。”薛蟠刷刷写完,“还要些什么来着?差不多了吧。他老人家也不会看,但咱们写一定要写。这是态度问题。”
裘少爷趴到旁边看了看:“凑合就行。”
薛蟠撂下笔:“有件事跟欧阳兄弟打个招呼。虽然王爷不大可能问你什么话,如果问了、就得照实说。他手下人眼睛贼亮。你扯谎人家反而非要弄清楚,你说真话人家左耳进右耳出。”
解忧点头。
“日后你画画儿,别再署名解忧。重新拟一个假名、自号都没问题。”
解忧道:“那个不过是赚钱使的,我再不画了。”
“随你便。王爷最多把你带去金陵,然后就不会再管你了。你的良民身份明天就能办妥——别诧异,人家是王爷。”
解忧呆愣愣的一动不动。半晌,喃喃道:“良民?”
“是啊。所以你不卖画也得有别的营生。所以贫僧有个建议。哎,还没回神啊。”
解忧身子颤了颤,眼圈儿终于红了。拱拱手没言语。
感伤不是什么好情绪,薛蟠不打算让他沉浸太久,径直说下去。“虽说把你弄出来是小裘背着你做的,那里头也确实不如外头自在。这事儿你得承认吧。”解忧微微侧头,依然没开口。裘少爷只管谄笑。薛蟠接着说,“不论如何你还是欠了小裘一个人情。所以也不妨帮他一个小忙。”
裘少爷连声说:“不必不必!”
“贫僧虽不是大夫,也知道酒色伤身。今儿贫僧建议老裘把他送去庙里当两年居士,老裘又舍不得他吃苦。贫僧真是为了他好哎。”
裘少爷急了:“喂,和尚!你想说什么?”
薛蟠合十颂佛:“不如这样可好。找个僻静些的庙宇,租住庙里的房子和土地,种上几亩菜地。也可自吃、也可拿去城里卖,换些盐啊米啊什么的。你要是对金陵感兴趣,我们栖霞寺就有地方。管菜园子的师兄是个乐天派,种菜水平相当高。就有一个缺点,酷爱甜食!对什么糯米糖糕啊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所以特别胖。你要是带两盒甜点去向他讨教,他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裘少爷又急了:“作甚要去金陵!扬州有什么不好!”
薛蟠笑眯眯道:“欧阳兄弟去金陵,你打不打算跟去?”
裘少爷眨眨眼,看着解忧不吱声。
薛蟠探过身子敲了下他的脑袋:“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孩子就得外人教、自家教不好。你若不离开你伯祖父,这辈子都得是纨绔。”
裘少爷皱皱鼻子,忽然又说:“解忧哪能种地!”
“不是说了我们师兄教他么?你要是也买两盒甜点,也能学。”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解忧这样的人……”话未说完,解忧摆摆手,裘少爷立时闭嘴。
思索片刻解忧问道:“鲁迅先生是谁。”
薛蟠耸肩:“是个大文豪。再过个两百五十年左右就该出生了。”他俩立时瞪大了眼。薛蟠微笑道,“你们当世人说贫僧有来历是扯着玩的呢?”说着,提笔写了一段话递给他俩。
二人一看,文风有些奇怪。“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
解忧问道:“这是?”
“方才那句‘鲁迅先生说’,是贫僧开玩笑。”薛蟠悠然道,“这才是鲁迅先生的大作,文章名字叫《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二百五十年后,世上的文风将变成这样。”
解忧深吸了口气,又低头细看几遍文字,朝薛蟠深施一礼。薛蟠合十回礼。
解忧乃正色道:“小人听师父的。去栖霞寺种菜。”
薛蟠点头。“种菜多好。爱吃冬瓜种冬瓜,爱吃南瓜种南瓜。小裘你去不去?”
“去去!”裘少爷喜道,“我也学种菜!”
“呵呵,你别祸害欧阳兄弟种的菜就阿弥陀佛了。”薛蟠站起来伸个懒腰,“饿不?饿了喊伙计送饭食来。贫僧得去那边见王爷。”
正说着,外面人声响起,伙计领着解忧的小厮和帮忙搬运行礼的护卫大哥到了。
薛蟠收起解忧的档案:“你们慢慢收拾东西,贫僧走了,回头见。”
解忧弯腰行礼。小裘挥挥手:“回头见。”
薛蟠走到外面又溜达回来:“哦对了。明天贫僧答应带一位街坊小兄弟出去逛街玩儿。你们俩有没有兴趣同去?”
小裘道:“还得收拾这么多东西,明儿怕不得闲。”
解忧思忖道:“不明师父既然开口,总有他的道理。”
薛蟠微笑:“不去无妨。”
“东西过后收拾不迟。”解忧道,“就依师父。”
薛蟠点头。“先说明白,那小朋友比较幼稚,会穿件新衣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