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啊！如今的异人界，敢于像你小子这样面对现实的人已是殊为难得了！”
老天师上一秒还板着的脸下一秒却变成了欣慰，他捻须畅笑一阵之后语重心长地说道：“灵玉，你看看人家楚岚，为师从前教过你多少次了，怎么还是要犯这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粗陋之错？”
张灵玉满脸愕然：“师父？此话怎讲啊？这天底下如果连您都不值得称道，那又有谁才能配得上人杰二字？”
“你少在这里拍为师的马屁！”
老天师被自家徒弟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尴尬说道：“自家事自家知，老道士痴活百余年月，如今思来想去却始终找不到半点聊以自得的地方，如果这都不算碌碌庸人，那这世上怕也就没有什么人配得上‘米虫’二字了。”
说到这里，老天师忽然顽皮一笑，准备趁自家傻徒弟完全废掉之前抓紧帮他重塑三观。
“灵玉，为师问你，你可知我道教入门为何要拜三清？”
张灵玉不暇思索：“回师父，玉清境清微天元始天尊、上清境禹馀天灵宝天尊、太清境大赤天道德天尊——此三清尊神是我道教典籍中记载之上古大神，号称三清道祖。
他们开天辟地，教化众生，度人无数，这三神的名号虽然不同，但它们原本是同出一源，皆为道教的根本之神，正因如此，我道教举行的各项仪式活动都必定会挂三清神像以作尊敬之意。”
“嗯，场面话背得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初代天师张道陵早在东汉时期就已经立下了正一道统，他所在的时代比照三清被‘发明’出来的南北朝时期明明要早得多，为什么我们这些后人却要将虚假的三清排在真实存在的天师之上呢？”
张灵玉被问得傻了眼。
不是，身为道教协会的龙头老大，师父您老带头承认三清祖师不存在可还行？
这是啥操作？扛着迷信反迷信吗？
老天师似乎看出了张灵玉的心中所想：“怎么，是不是见到为师身为道教领袖却不信三清大神，有种为师这是扛着迷信反迷信的感觉啊？”
“弟子不敢。”
“不敢？那就还是有喽？”
见张灵玉又要辩解，老天师淡定地摆了摆手：“你不必不承认，因为当初你师爷和我说这些的时候，为师的心情和你此刻是一样的。”
“啊？师爷也这么说过？”张灵玉只感觉自己前二十年建立起来的三观正在摇摇欲坠，“可是既然您和师爷身为正一天师都不信这些，又为什么要对外……抱歉，弟子失言！”
老天师微笑摇头：“不必顾忌，你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对外撒谎，蒙骗世人，对吗？”
“……是。”
“灵玉啊，会为这样的问题困惑，恰恰就说明了你的心性修为还不够。
你从小修道，应当知道万事万物都有阴阳两面，没有绝对正确与绝对错误的道理，既然这样那为师问你，我道教思想对世人的危害是什么？”
张灵玉被问得又是一愣。
有一说一，他这一生自懂事开始就在学习经书道藏，每每读之也只是觉得上面的文字微言大义，甚至都不必学全，稍微弄懂几句就已经终身受用无穷了，哪里想过这些东西还有危害的？
“这……弟子愚钝，实在不知。”
“唉——！为师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这个人云亦云的样子。”
张之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郑重道：“记住，道教思想的危害在于它可以让并非真正有智慧的人认为自己得到了智慧，让试图逃避现实的人更加沉浸于自我……当然，它也让那些根本看不懂经书道藏在说什么的人认为我道教思想是有害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天师的这句话在张灵玉听来是在提点他智慧不够又喜欢逃避现实，但在张楚岚听来却像是在抱怨他和他师父对道门抹黑太重。
没有理会两个年轻人不住青红转变着的脸色，老天师继续说道：“灵玉，楚岚刚才的话说得并没有错，你仔细想想，为师这一生真的有半点值得称道的成就吗？
论才，我不过是一介无能道人，毕生所学也只不过是几卷无用的道藏而已，外面随便来个像楚岚的大学生都要比我见多识广。
论能，我或许的确比大多数人能打一些，可是有警察在，龙虎山周边治安轮不到我来管，成天困守在这高山上的我也管不住全性和外国人兴风作乱，如此没了用武之地的所谓‘绝顶’除去好听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论德，当年龙虎山一脉尽皆出山参加抗战，师兄弟们近乎全部牺牲在了战场上，那场生生打没了一代人的战役无比惨烈，然而在当时的龙虎山上却有两个人没有踏足过战场半步！”
说到这里，老天师眼中闪过几缕悔恨交织的复杂之色。
“灵玉，你知道那两个始终没有上过战场的懦夫是谁吗？
告诉你，他们正是为师与你的师祖——上代天师张静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场中的另外三人竟然隐隐然从老天师的语气里听出了淡淡的呜咽。
张灵玉听到师父的语气有些不对，赶忙劝慰道：“这件事弟子也曾听闻过，但您和师爷也是为了保证天师度的传承才没有下山的不是吗？能够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而放弃自己的坚持，弟子认为这是比一腔血勇更加难得的！”
“呵～哪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不过是图惹人笑的愚蠢错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