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惹着了任非凡, 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要说当时看式微带这捣蛋鬼出去, 千叶倒也是揣度过这种撞见不该撞见之人的可能。
毕竟东武林如此之小, 有些人又如此显眼,一个侠刀,一个魔帝, 就如两个日轮明晃晃地搁在大道上,虽说式微拖着魔帝, 但鹤鸣与侠刀又皆是往仙阳而去, 这要撞见的几率就大得多。
不过她也没拦。
总归觉得无伤大雅——她两个孩子,无论撞上的是侠刀还是魔帝, 她都不认为会有什么致命的危险——甚至要说, 两者中她最不担心应当还是鹤鸣。
这小崽子恶劣的破性子与生俱来,不给颜色都灿烂,无风无浪都能翻天。
要说他敢这么嚣张放肆, 没依仗身后的宠爱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背靠着江沧海与她, 还有一个亲哥无论如何都会为他擦各种屁股, 有一票兄长面硬心软地为他各种妥协, 因为知晓自己总会被原谅,所以他才骄傲得横冲直撞丝毫都不会收敛——天义盟的小公子, 就算爱折腾人,又有谁能真正怪得了他呢?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特别当整个天义盟都偏爱他的大前提, 惯出的小孩再熊也只能咬牙忍下。
再说鹤鸣实在聪明得紧, 习惯于踩线却又不会真正跨越那条线, 就好像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知道怎么做既能满足自己的趣味又不至于浪过头,准确无误到纯粹的恶意都显得无辜与巧合,以至于到今日都还没翻车。
千叶放下信,习惯性在脑中回顾了一下有关任非凡的情报,早年的不算,在他重见天日之后,到处都有探子将他的信息记录下传回来,无论是客观描述,还是主观评价,一项项,一条条,细致条例,全装在她脑海。
无论从哪方面分析,她都不认为任非凡会伤害鹤鸣。
当然以鹤鸣那张破嘴,矛盾也少不了,她就想着,能叫任非凡磨磨鹤鸣的性子也好……
但后来又觉得,究竟是谁磨谁,这还是个难以解答的疑问。
所以她倒不觉得焦急,只是这么想着,就听到江沧海说去把鹤鸣带回来。
千叶因这话怔了怔。
然后她就笑了起来。
下意识仰起头望过去,脑袋中本能地思索倘若江沧海离开她身边,会发生什么变故,会有多少种可能,但视线触及到他的那一刻,这些纷杂的事物最终又如潮水般自脑海中褪去了。
心中只剩下最初的一点情感,慢慢清晰起来,如膨胀的泡沫般盈满心脏。
那是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安危本能的焦急,与一个父亲对于安抚妻子与担忧孩子本能的反应。
还有别的什么吗?
没有了啊。
“好的。”她点头这么说道,“劳烦夫君了。”
江沧海看到她的眼睛里明亮的光,悠悠软软的,像是湖上荡漾的最柔和的水波,像是枝梢悬挂的最轻谧的晚风。
这世上就是存在这样的美色,经年累月只能酿造出更醇厚更浓郁的韵味,让人没有道理地贪恋,直至今日仍能叫他如当年绝谷中那般怦然心动。
“我尽量避免与他交手。”江沧海缓缓道。
千叶当然明白他的顾虑。
毋庸置疑他等这一战等了很多年,武道的执念与必然跨越的一道坎,就算有绝对的自信赢下这一战,他也不得不考虑若是两败俱伤又抑或失败的可能性,因为现在的时机不对,他不得不防着另一个人——邪性如魔帝会做出什么来,谁都不能预料。
江荣这些年武功突飞猛进,已经要够着最上层的边界,但要比魔帝来还差了不止一线,式微尚年轻,也没足够的经验对敌,天义盟并无另一位可堪掌舵的强者,倘若他不坐镇,就算最终能围杀魔帝,天义盟也必然死伤惨重,所以他绝不可能将那一战放在现在。
“好。”她再次应道。
江沧海说完起身就待走,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声一语。
带着笑意,带着信任,就像是任何期待夫君得胜归来的妻子般,纯粹的寄寓:“祝君旗开得胜。”
江沧海没有回头,手按在腰间古刀上停顿了一瞬,大步流星迈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千叶把下一句藏在了舌下。
祝我夫君平安顺遂。
既然已经知道所谓的“入道”只是一个谎言,自然不能祝他武运昌隆,可不剩下平安顺遂了么,但要她想,以江沧海的性子,就算告诉他一切的真相,他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对于他来说,哪怕是死在这条路的巅峰,他也只会自觉得偿所愿——这大概就是某种“理想”的印证,如此纯粹又如此执着,所以她不会阻止他,她只会先坑一个熟人去试试路,验证下她所猜测的一切——侠刀也好,魔帝也好,也就这个作用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又笑了起来。
……
倪虹衣漫不经心地放下手,背过来看了看刚涂好的丹蔻,下一眼猛地挑起眉,把手指放在眼皮子底下死死盯了片刻,冷着脸拿起一旁的手绢将指甲擦去,顺手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窗外。
这一口莫名其妙提起的气还没呼匀,骤然听得门外高喊:“大总管——大总管!”
声音中压都压不下来的恐惧与戒备。
她刚松开的眉宇又吊起,只想把这大叫大喊的人脑袋都给拧下来,但走出门后只片刻,她眼中的心烦气躁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
下一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