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心都在发毛,觉得今日吾命休矣,却忽然见那人回眸望某个方向,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愉悦却可怖至极的笑:“真是阴魂不散啊。”
再扭曲矛盾的情绪表征出现在他身上都似乎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这个人身上仿佛容纳着世间的一切的黑暗与恶意,连周身张扬翻滚的气都凝聚着善变与恶劣。
在场的人已经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压根没法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不知道能叫魔帝都这般警惕的人是谁。
江源只见得魔帝直起身,顺手掸了掸衣袂,像是扫去身上某些微不足道的灰尘,然后他笑了一下。
——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在冲自己笑,因为在那眼神中每个人的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攒紧,急迫的呼吸与发凉的身体都在彰显出自己的惧怕。
紧接着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就像他突如其来的来临一般,他的离去也显得毫无预料。
甚至视野中都已失去了他的踪影,也不见凝聚在这虚空中的压力有丝毫散去的迹象,直到另一个身影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随风而来的是个灰袍的男人,枯败的头发,苍白的脸颊,身体极度削瘦,比例有种不太正常的病态,眼神空白茫然,整个人却如一柄出鞘的刀,锋锐犀利的刃光直对着整个世界,每一个注视他的人,都像是要被这刃光切割得粉碎。
那并不是如见到魔帝一般的恐惧发慌,而是如同面临着刀山火海、艰难险阻似的望而生畏。
莫瑾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五脏六腑都好像在烧,她不知道自己的内脏是否也在渗出血来,意思模糊,视线已经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斑——她似乎能感应到出现的人是谁,但痛苦已经令她没办法自主思考,更不能出声求助。
只能痛苦地流下泪来。
江源提着刀呆呆地站在那里,发现侠刀的脸正对这边,没有焦距的视线似乎扫过自己,但未等他的思绪运转起来,视野中也陡然失去这个身影。
他已追着魔帝而去了!
“搞什么……”
江荣等人匆匆追过来,迟了一步,别说那个翻乱了文渊阁藏书案牍的魔帝,就连后面追来的侠刀都未看到——却正看到江源一脸崩溃在摔刀。
……
千叶几人乘船从绝谷出来,式微还有些闷闷不乐,但是一踏足外界他立刻抛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展开工作模式。
数日来最高决策者的消失,已经叫天义盟堆积的难以处理的案件出现一个不小的数量,丹平将消息报回盟内后,江荣一确定他与千叶在哪里,立刻就将最紧要的几份文件发过来,式微只能马不停蹄投入工作中去。
这几日,千叶已将自己对于西武林的设想与布局大致给式微讲解了一番,天义盟对西武林有图谋,但很长的时间内并不会采取主动的攻势,更多的是要依靠魔门的势力展开自己的触手,能做到如何效果就要看与魔帝之间的默契了。
魔帝需要窥视先代“入道者”残留的事物,就千叶看来,在这个过程中,他估计还会顺手杀死那些强者,就像蛇沼中的异蛇杀死那些蛇之强大者以供养全族一样。
式微听完就知道自家娘亲想将这件事交给自己,他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是脑中已经在飞快地过西武林的势力图与千叶划分的所有的路线。
蠢蠢欲动的挑战欲与征服欲叫他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有些发烫,只觉得自己先前沉沦于乱七八糟的情绪实在是有够丢脸,他已牢牢立足这个位置不可动摇,他面前仍有无数的高峰值得自己攀登,任非凡本来就无法影响他,与他互相折磨哪有权术来得有意思。
没有人是真正无懈可击的,强如江沧海,都还有他娘这个弱点,既然无法改变出身这个事实,那就坦然叫它存在,人总是得往后看的,不是么?
匆匆赶回洛河,铺展在式微面前的是叫他完全无法拒绝的天下。
……
千叶得知莫瑾的下落时还有些意外。
随即心头就涌现出不少趣味——说实在的,这女人在她眼里也真可谓是个传奇了,这样的人生轨迹简直够写成一部小说的。
不过看莫瑾如今的下场,虽然奇迹般地还活着,倒也算不上一个好结局。
魔帝不知什么手段,竟然在没有令其受伤的前提下,叫她的内脏发生了病变,一点一点地萎缩、失去活力,最终会慢慢流逝原本的机能。
这应当是个慢性的过程,但是落在心思敏感、惊吓过度的莫瑾身上,足够叫她的外表因为长久处在惊悸恐惧的状态中,而出现极负面的影响。
她的头发一根一根灰败,面容渐趋枯槁,就算摔掉所有的镜子都无法减缓自己的衰败,终日关着门,缩在一个黑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不愿见人。
千叶只是开了门,就令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当她走进去立在屏风前的时候,莫瑾眼中的疯狂简直要呼之欲出。
千叶依稀还是旧时容貌,应该说,颜貌没有变,但容色比过去还要来得光华,煌煌之色美如天上人,甚至随着阅历的增长底蕴的深厚,这美更增添了人间的实质,更显露出万种风情。
而莫瑾的歇斯底里在面对这样的一张脸时,就像所有的情绪一下子被收走般荡然无存,她呆呆地望着千叶,连怨恨都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