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师兄是知道她想去东方看看的,没想到一连串的变故将她绊在了北境,此后大概也难抽身而去,他既失去家园,无所去处,于是便代她去东边看看。
千叶总想着十全十美皆大欢喜,自恃有把握叫一切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但她老是忘记,并非她想要就能得到,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是一场纷争的乱世,不战到最高点,天地为菜刀砧板,所有人都只能是待宰的鱼!
她眸光沉沉,本能地思索如此局面之下该选择怎样的方式去应对,因此客套一句之后,她便自顾自转过身往案几便走去,打算去火盆边烤个火。
才刚转了个身——或许抬步的意图还被展现出来,手臂连着一截狐裘便为一只包着甲片的大手死死攒住。
千叶微微挑眉,转过头,倒真如身后人意料地分了点注意力给他。
卷着黑色披冷凝得像是要结成冰了,觉察到千叶身上终于有了些真实感,情绪反而更为糟糕。
“对于你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他拧着眉,固执地困惑地问出口,“亲缘、情缘,甚至是——师门情谊,都不能叫你有丝毫动容吗?”
单永昌注意到这个女郎的眼中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不是他想看到的情绪,而是浅淡的幽谧的近乎于莫测般的光,微微上翘的眼角丝毫是笑,却不知是自嘲还是在讥讽他:“砧板上的鱼是没资格探讨这些奢侈之物的。”
单永昌猛地睁大眼。
千叶慢悠悠地从裘衣中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在那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背上,冰凉的铁甲叫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因而没等她用力拂开,那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的人,已经触电般收回手,甚至控制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抬起头,对着他展颜一笑。
未等单永昌心里的火莫名其妙烧起来,就听得她接着说道:“若是连保全自我都是一件为难的事,又哪里来的闲心去奢望那些东西呢?”
“二郎生来便为单氏嫡子,身披武安侯的光辉战功,肩拢一族的荫蔽与供养,上有父兄承担重任,下有家臣附属护卫,偌大北境皆为你蹄下马场,任你纵横,可二郎看过天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疾苦吗?北境也不乏饿死冻亡之人,二郎应当见过路边遗骨城外坟坡,怎会不知苦苦求存的挣扎也当赌上一切?”
她徐徐道:“我顾不得他人存亡,管不了亲友死活,我必须硬下心来,苦苦算计,也不过是想要替自己挣一条命。”
单永昌眼中燃着巨焰:“所以我堂堂北境,还护不得你之周全?!”
他面上流露出一种积郁已久的痛苦,就仿佛被愚弄被轻视的悲愤:“你竟谁也不信!”
“二郎不知我心何忧。”千叶笑得极淡,若不是唇角噙着的弧度,单看那沉重至极的话语,当也不能说她是在笑着的,“天下势力在我心中一般无二,我生来便背着‘祸国妖孽’之名,一切势力于我便都是与虎谋皮——北境亦是如此。”
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反驳,于是单永昌便当真咬着牙听着她将话说完。
“我谁都不敢信,谁也不能信。别人的怜悯与施舍于我来说都是毒药,无处不在的杀心与算计,反倒是推着我前进的动力,若我不强,若我未得到足够的权力,我便不能停下脚步。”
“现在的北境于我,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与你兄长定下婚约——我得了单氏的暂时庇佑,你哥哥得了一个出兵的理由,我们彼此互利,才有最稳固的同盟。二郎,你要知道,叫这个天下蝇营狗苟苦苦追逐的,不过都是利益。”她笑道,“世上确实有不计利益的真情,只是我不配拥有。”
“我所在乎的都会因我而死,在乎我的都会离我而去,我不能触碰,不能动情,必须保持着足够的理智——若二郎定要称我铁石心肠,我亦不会反驳。”
单永昌心头一阵悲凉,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满腔话语一句都吐不出来。
千叶再次伸出手,轻轻握住这个人披风一角,明明没有用上任何力道,但他也像是被硬生生牵动一般跟随着走上前,到案几边随着她坐下,看她取过一根银簪,拨动了一下火盆中的炭,随后也坐下来。
那对幽幽然的眼瞳望着他,还蕴着浅淡的笑意:“你兄长现下出征,这婚约虽不实,但我也算担着你嫂嫂之名,便厚颜说几句——二郎,你当真未思量过你与你兄长之间的关系?”
单永昌先因着前一句话而恼怒,又因着后一句话茫然起来。
“什么关系?”
千叶慢条斯理道:“北境虽为单氏所统,这番基业却是武安侯打下,武安侯才是当仁不让的主人。如今你父亲正值壮年,又有你兄与你后继,单氏自然齐心协力、无所二心。只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争霸天下又有太大风险,你父坐镇北境一时难出,谋江山的重担便都要落在你兄肩上,这是何等险事——二郎,你须知晓,你兄将近而立无妻无后,他必须要考虑自己若有不测单氏的应对之策,因此绝不会放任你陷入险境,你父你母也不会在你未娶妻生子之前予你大任——毕竟你父只有两位嫡子,虽有庶,却皆为婢子,不成大器。”
单永昌自她的眼神中明白了某种叫人惊惧的事物,这叫他心惊肉跳,几欲起身避离。
“你是单氏留下的保障,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