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猛然一颤,剑失了控制,顺着她削瘦的肩头滑落,在衣袍上划出一道口子,沉闷一声砸落在地。
千叶的脖颈上又落下了第二条划痕,血流得不多,滴落到素衣肩头,却鲜红刺目。
单永昌脸孔扭曲,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揉搓他的脸,将之挤压得面目全非,就好像是被陡然砸中了最柔软最脆弱的部位,痛苦与眼泪奔涌出来,他踉踉跄跄地退后,跪坐在地狼狈至极。
千叶慢悠悠站起来,敛一敛袖子,这回是她居高临下俯视他了。
“若二郎当真有胆量与你兄长相争,我倒还要高看二郎一眼,指望着别人的同情怜悯,实在是难看。”
她冷笑:“只凭这点,他便胜于你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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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一个单永昌,简直不堪一击。
恨又恨得不够纯粹,爱又做不到不顾一切,自以为痴情无二,对于出乎意料的事物却只知道怨怼他人,都送上门来了,不狠狠打击他一回都说不过去。
单氏知不知道单永昌的脑残行为她不管,反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她也没大张旗鼓宣扬,但她转头就将向北境索取的辎重又加重了三分,也不怕北境不给。
千叶与单世昌的结合确实出于爱,毕竟她的性子,若非如此怎么愿意将自己栽进局面之上,只不过说到头来,更不少这份婚姻能带给他们的利益就是了——爱是真的,但真要说到生儿育女什么的,当时说来就是在刺激单永昌,她还没做好相应的准备,也不知道多这么个牵绊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药有在服,同房也刻意避开了易受孕的时期,所以在单永昌离开不久之后知晓自己真怀了身孕,她的惊愕与荒谬不亚于知道野人身世有异之时。
这可真是个大意外。
她在屋内坐了半宿,心乱如麻,天亮前等候在外间的婢女终于忍不住自作主张,俯着身进得屋来,为她点亮油灯,然后跪坐于她身侧,垂着头,依然是悄然无言。
千叶为闪烁的光线刺激了视野,不由自主眯起眼睛,侧眸看去,发现是阿蓟。
她对于婢女们最大的要求就是寡言听话,在她面前,从来没人敢多嘴,做好职责规定的事之后,接到什么命令再做什么,断不可越俎代庖。
武婢们举止不规矩一些,但大多只在出门时护卫身侧,就算碎嘴她也听不到,更不会在意,贴身的婢女仍是最初时自西津跟随她至雁阳,又自白鹤山随同她去北境的那几个,因此极懂得她性子,素来谨小慎微。
若是寻常,阿蓟这番动作定然要令她不喜,但这时候她已经思索地精疲力竭,纷纷杂杂的思绪流窜拼杀之后,沉淀下来,脑袋反而是空的,也懒得计较这点小事。
但阿蓟的意思她懂,她今日是有些反常,阿蓟担忧她的身体,因此催促她下决定。
若留,那便要尽快歇息,明早还有不少事务;若不留,她即刻请医者去配药。
千叶扶了扶额:“阿蓟,磨墨。”
她又没有自怨自艾、彷徨混乱,而是很认真地在思考利弊。
多了一个孩子,她要如何改变自己的策略与布局,这孩子又能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突破与利益——本来刚与北境稳定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她还不想将这么赤-裸裸的矛盾纠纷置于台面上,但老天爷不看凡人愿不愿意,这样都怀上了,本来就没退路可言。
反正单世昌娶都娶了,有孩子也是可以被预想到的事实,北境应当也想到这种可能,兄弟俩再如何争端,打断骨都还连着筋,单永昌本人又蠢,不慌。
虽说千叶这会儿是真不愿意要这么个麻烦,但拿掉是简单,单世昌大概率也会答应她,但难保他心中不起疙瘩。
千叶一盘算,也就准备先顺其自然吧。
这夜也不打算睡觉了,伏案抬笔将所有的利弊梳理得清清楚楚,思量好要留下这个孩子要承担的压力,以及能攫取的利益,再空出可操作的空间,这么一运笔一计算就又是个把时辰。
最后才给单世昌写了封信,发往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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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世昌没有回来,回来的是褚赤与大寒。
千叶也没什么讶异,身体是她的,作出最终决定的是她自己,她也不在乎丈夫陪伴之类东西,要是单世昌真抛下大军赶回来了,她才要恼火。
但看到她赤叔,她还是有些奇怪。
褚赤见到她的时候第一眼望的是她的肚子,由于千叶习惯了他那张褶皱沧桑的脸孔,习惯了他沉稳冷然不为任何事物所动的眼神,所以他长时间的凝视就显得很异样。
他倒不对千叶在这时候要小孩发表什么见解,无所谓好还是坏,只是对她的安危十分看重:“单氏起一些纷争是免不了的事,难免有人趁着内乱……”
他又看一眼千叶的肚子:“你又有孕在身,越往后精力越有限,不能叫人钻了空子。”
所以赤叔为什么看着那么懂啊。
只是,现在才刚满月余,别说显怀了,她自己都没任何感觉,这一眼一眼瞄得就叫她觉得怪怪的,好像她坏的不是身孕,而是某种恶瘤。
想想,她身在州府,守军护卫,不惧战事,明谋是没办法对付她的,要防的就是阴招,而她赤叔觉得,搞暗杀没人能搞得过自己,只有他守在她身边,才能保证她的绝对安全,所以就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大寒?
在褚赤看来,天下其余势力可能至今还转不过弯来,只是手上软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