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这世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

若说男女之间的吸引源于欲-望, 那么爱情便是孕育自生命本初对于美好的渴求。

对于千叶这般在寒夜里踽踽独行太久的人, 习惯于谋定而后动,永远只会在得到后给以回应, 在盘算之后予以付出,然而触摸到这样一团炽烈又毫无保留的火焰, 再铁石心肠都会被烫伤, 就算飞蛾扑火也舍不得收回双手。

而且身体也是有记忆的, 她的思维会迟疑, 会被蒙蔽,会欺骗自己,但是身体不会欺骗人,在学会了某样事物, 或者说拥有某种难以忘却的经验后,它总会不由自主地、难以抑制地去反馈你内心最真实的信息。

千叶好像终于理解了夫妻这个名词意味着什么, 在为单世昌所拥抱的时候,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烽火、战争,权谋、算计,世间一切纷扰都消失殆尽,心中蔓生的所有藤条都在瞬间开满了鲜花——也许正是因为妊娠的同时附带了叫她无法抗拒的母性, 叫她在面对这些美好事物的时候, 心肠变得柔软, 意志变得薄弱, 但就是变得不像自己, 也叫人心甘情愿。

两人之间并没有互诉衷肠、你侬我侬,自遂州一路赶回,又不眠不休数日,单世昌精神疲惫的程度已经到了临界,勉力亲吻了自己的妻子与未出世的孩子后,便像是达成了某种执着已久的夙愿,整个人都放松了,于是终于能够坦然合眼,安安宁宁地睡上一觉。

千叶令婢女卸下他的衣甲,为他擦拭干净血迹,又在旁看医师处理他身上细碎的伤口,然后坐在他的床榻边,静静注视着这张睡颜。

一看就是整宿。

她感觉不到疲倦,困扰她多日的嗜睡症状好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自她的身体里被剥离出去,她的意识是清醒的,思维是明晰的,自妊娠开始便笼罩在她身上、将她与这个世界隔开的那层薄膜似乎不翼而飞了,于是她可以如此细致又如此明白地回顾、辨析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

从理智上来说,单世昌这种行为确实是愚蠢又冲动到了极点,三军阵前、你死我活,主将却抽身离开,这对士气造成的负面影响岂止是一星半点。

但从感情上来说,本是何等心性坚硬、行事稳重之人,恰恰为她破例,这并不是证明她在他心目中立足于怎样的位置——必定有某种鬼使神差的原因,才会出现这样的举动!

千叶摸着自己的腹部,感受着偶尔轻微的胎动,想想,还是放弃杀死它。

或许正是冥冥中有所感应,才会叫这对父子在如此关头会面。

说来实在惭愧,她除了对天地鬼神没有敬畏,对皇权霸主不加尊崇,她本身对生命也并无执着与渴求的层次,无论善恶对错也好,真假虚实也好,她永远只会看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方面。

按照她的想法来说,她觉得是时候放弃这一胎了,它对她的负面影响着实强烈得太过,但是单世昌恰恰在这个时间点千里奔回只为看她一眼的行为,不得不说,也切中了她胸膛中为数不多的犹豫。

她在被这种无可抵挡的爱恋冲昏头脑的同时,也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做。

她不忍心,越是触摸到他的心脏越是舍不得去违背他,注视着他的时候,千叶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花绽放的声音,这些欢喜与愉悦都藏了一胸膛,那远在遂州或焦灼或压倒或惨烈或平静的战事,又哪里还会惹动她一分的注意。

……反正总要是难了,便留下吧。

若能熬过这一劫,那前方自然是大道通途、海阔天空,但她怎么可能熬不过呢,总归是苦些、累些而已。

单世昌一直睡过第二日的上午,才醒转过来。

天有雨,天地间湿漉漉、阴沉沉,白日时堂屋中就点满了灯,单世昌起身,随手披着一件搭在灯架上的外袍,循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走出去,然后见着千叶在灯火通明中处理案上堆满的事物,不远处或坐或立着不少人,大概正在商议什么,见得他来——所有人声在即刻停止,视线定在他身上,有镇定也有惊愕,但下一刻皆拜下口称将军。

单世昌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只专注地看向他的妻子。

千叶搁了笔,朝着底下人说了一句“诸君暂歇”,便起身迎了上去。

单世昌并不理会旁人眼光,上前两步拥住她。

直到他们出了门,身后的窃窃私语才一下子爆发开来……

千叶看了身侧的婢女一眼,阿蓟躬身一礼便往回走,于是未等她俩在内室中坐下多久,热腾腾的食物与糕饼皆送上前来。

“郎君何时启程?”千叶陪着他用食,含着笑的眼睛温温和和地注视着她。

“……就走。”单世昌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了口。

千叶并不意外,她唇角微翘,脸上的神色是因为了然所以毫不犹豫的理解与纵容:“我知晓了。”

作为统帅的理智知晓自己做出的行为如何荒唐,可情到浓时抓心挠肺恋恋不舍的渴求,也如此轻易就冲垮所有的堤防,千里奔波赶回来也仅是为看她一眼、安睡这一晚,见过之后,即便是立刻就要启程回返冷酷厮杀之战场,也叫人坦然无畏。

“郎君不必过虑,此地有我守着,”千叶笑道,“祝郎君此行大捷。”

清洗保养得锃光发亮的铠甲及身,崭新的衣袍与披风猎猎飒飒,睡足吃饱的兵士与战马已等在外头,前方又是一场奔赴的征程。

千叶送单世昌启程,临行前忽然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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