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睡去。”
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声音,高的, 低的, 年长的, 年幼的,嘶哑的,清亮的,冷酷的,柔软的……
就仿佛有无数人在呼唤她, 一句话语竟然出现数不尽的重叠倒影。
伴随着这个信息为她的意念所接收, 千叶的意识顿时出现了难以想象的奇景,整座风暴堡都缩小在她的视野中, 仿佛一个真实的模型。
她沉溺在意识力的海洋中,不知道多少人的精神构造了这个所在, 相对它的浩瀚与厚重来说,她在里面就像是浅薄而透明一般。
她能隐约感受到,身边流窜过的每一道光流都代表着一种知识与经验,托仰着她的每一束力道都意味着一段记忆与岁月, 然而她丝毫都不能将注意分散开来,因为她全身心都被这座堡垒所吸引,它开始向她展现自己的全貌, 它在她面前自行解构。
凡事凡物, 一旦超越了某种认知的限度, 即使无法理解, 依然能叫人痴迷沉醉。
普通人照样会为超级计算机的庞大的身躯与冷肃的线条而吃惊, 照样会震撼于火箭升天的浩荡与绮丽,会沉迷于星海的璀璨与壮阔,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那潜藏在未知领域里的一切奥秘都使人孜孜不倦地追求、探索,哪怕奉献上生命去寻觅,所以,人的创造力所体现出来的魅力,本身就叫人难以抗拒,它所展示出来的力量,大概就是造物主赐予人类这个种族最珍贵的礼物。
人将想象不到的非凡事物称为“奇迹”,人鱼的存在代表的是神圣时代残留的奇迹,可是千叶眼前所见的情景却是人类的双手所建构出来的非凡之物。
它是如此宏伟壮阔,是如此精密细致。
岩石是它的躯壳,间室是它的器官,密道是它的肚肠,流动的水银与不腐的血浆是它的血液,海水、暴风与镶嵌在“心脏”上的人鱼骨骸构成它生命的动力——在它分解重构的过程中,每一个零件都在熠熠生辉,每一个构造都如同机械般紧密,它就像一个人体一般完美——怪不得城堡会在风暴之夜生长,怪不得它具备这样亘古不休的魔性。
它本身就是一个时刻在运转着的奇迹造物!
那个时代已经彻底逝去,但就像依然有人鱼尚存一样,这个人所创造的奇迹也仍维系着那久远年代里的神秘,它并不因岁月而褪色,也不为时光所侵蚀,作为塞勒斯家族最后的挣扎,它在安静地等待宿命的敌人到来。
在这样宏伟的事物面前,目眩神迷完全不能形容她的震撼,她如饥似渴地认识它、解析它,一切的求知本能都在蠢蠢欲动,催促她更深入更细致地理解它。
然后她精神的防线被触动了,疯狂地向她的理智输送着警报。
“……”
妈的,一不小心又要被同化了!
千叶一直小心翼翼保持着自我意识与“维拉尼亚”这个虚假人格之间的联系,前者不能太浮出意识表层,不然很容易被人鱼或者公爵这样的可怕存在窥探出异样,但后者又实在太靠近神秘,随时都会栽入深渊,一点也没有安全感,要不是她拼命给自己下达精神暗示,随便一脚都会跨进万劫不复。
魔法与神秘真是恐怖的东西啊,因为太过美丽宏大,她随时都要提防着不叫自己迷失。
不过有那么一缕意识清醒之后,她反倒更能用客观与理智的角度来分析这副奇景。
很显然,她在自己便宜兄长面前演的戏取得了意外收获。
如果风暴堡就是塞勒斯家族的杀手锏的话,她现在看到透析了它的神秘,是不是因为他将主导的权限给予了她?
往更深处去思索,是否也意味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将延续家族的使命交到她手上?
要知道在漫长的时光中,塞勒斯整个家族将自己沉溺在堕落的泥沼中,所渴盼的就是重回人类世界,消除骨血中的魔性,弥补先祖的错误,以人类的方式传承并再度繁荣——这种执念代代困束着塞勒斯的血脉,与噬亲的诅咒一起流窜在后代的生命中,成为最难以抗拒的命运。
公爵因为接连的意外走向彻底的异化,随时都可能蜕变成完全的怪物,无论如何,人鱼这样的异种在生物学的角度确实比人类要高级,人类能吸纳异种的魔性,但这种方式随时会叫人体崩溃。
所以说,他不但已经基本丧失人类的繁衍能力,并且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中,完成家族的夙愿,杀死人鱼,破除魔性,让不为诅咒束缚的妹妹来繁衍家族后代,由她来继续塞勒斯的荣光,似乎也是常理之下会有的选择?
不,不,她怎么觉得这非常不现实呢!
哪个都与公爵大人不相符合啊!
拥有人鱼自私凶残本性的人,又裹挟着人类光影同存、明暗交互的善变心性,公爵明明比人鱼更为可怕,自认需要拿十二分的警惕心去提防他的千叶,丝毫不敢相信他会轻易放弃挣扎,如此好心肠地为他人铺路。
虽说他最终放弃吞食她,但他贪婪地蚕食她时的暴戾凶残、义无反顾,可不具备这样的慷慨与牺牲——甚至,这些名词放在他身上都会显得可笑。
那么他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
公爵在给自己下什么坑千叶实在想不到,估计又是什么她没涉及的领域,于是她就干脆不去思考,反正她也从未动摇过自己的想法,努力尝试先把公爵给献祭了。
夺走人鱼的眼珠之后,她没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