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千叶俗气的称呼问题, 靳元白的心一下子就悬在了嗓子眼, 怀疑她要搞事的警惕瞬间强烈到无法言喻。
出门前回头看了眼,那一位正立在雕花的窗前,静静地欣赏一支旁逸斜出到即将探入窗格的花枝, 他是不喜欢这样鲜丽热情的花硕的, 总觉得像是泼洒出来的颜料一般俗艳——大概是打小待在本家, 对家中典雅大气的景致看习惯了,所以每每见着不同的风格, 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其实说到底,家主本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她随和起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但这种“随和”只针对于花娘, 因为花娘掌管着那些庶务, 所以她屋中装饰的器物也好, 上身的衣着与饰品,其实全都是花娘的喜好,估计是与花娘和谐共处形影不离的时间太久一些,花娘精心料理出了一个离了自己到哪里都不会舒服的主人,靳元白一时也想不通她怎么就可以看这花看得如此入迷。
凌家的族地论起风景来自然无可挑剔, 东边水乡特有风味的园林,精致到了极点, 就连每一株花木每一颗石头都有讲究, 要论十步一景并不为过。
凌家用来招待贵客的院落自然在精致中都是佼佼, 庭院花树如云, 阶下兰香沁人,潺潺的流水在假山的缝隙间袅袅流转,家具是香木,饰物是彩瓷,就连屋角的檐下都挂着宝石的铃铛,即便看惯了长长的回旋的探不到底的走廊、空旷的敞亮的屋所的靳元白,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出一句不好。
那个在花团锦簇绸缎环绕中的身影大概如论身处怎样的环境都会泰然自若的,但由于衬托她的背景多姿多彩,竟也消褪了几分在瀚云城时的孤寂,更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艳色——长长的如云幕般的头发垂落在背,柔软松垮的棉质衣裙挂在身上,慵懒随意到近乎肆意,这几日体质有异,大热的天气还有些畏寒,所以肩头还斜了块薄薄的披挂,因为专心致志地看那只花,这绸缎的料子垂下去,绕着手弯落在腿边——这种无边绮丽却又显得甚为遥远的恣情,叫人瞧着,难免有种“美人隔云端”的惆怅。
靳元白先是这么感慨了一下,随后浑身一噤,就流露出些讪讪然来,真不明白这种不合时宜的旖旎是打哪来的,那位毕竟是与自个儿血脉相连之人,别相依为命到真个儿当非自己不可了,最后只能表示这是人类对美色本能的欣赏。
千叶现在这身体状态,要主动上前去,人都要受宠若惊一下,这些年自个儿待惯了又挺不耐烦客套,架子端起来就没打算放下,最后自然是凌家的主事者亲自过来拜会。
凌家主支挑大梁的老大凌曜,年少有为,不过之前除煞伤到内府,这两年一直在养伤,他弟弟凌晖,早先已经见过,脾气性格挺和善有趣的一个年轻人,也是之前与靳馥玉定下婚约的准新郎,这两兄弟有一位堂兄凌照,比凌曜还要大几岁,虽说天赋奇高,生来就开了天眼,但相应的,血脉中浊气实在太重,不像凌曜能达到一个平衡,他不走玄门的路子容易早夭,走玄门的路子又会饱受痛苦,虽说选了后者但凌家骨血中的汇浊也使之受尽折磨,有一位堂弟,天赋平平,对玄门也无所兴趣,打小随同父母彻底跻身世俗界,并不打算搀和进祖辈的传承中去。
其余的姐妹就不用说了,凌家的女儿比儿子更为悲惨,儿子还容易娶妻,能拿别人家的血脉中和一下,凌家女实在不容易在玄门找到如意郎君,谁家都不舍得下一代注定要重复凌家的惨痛,因此早年,凌家女一直只能找些无门无势的散修入赘,当然,上一代凌家唯一的小姐命运更为凄惨,就留下了一个表少爷沈八荒,这也实在不好多说。
前来见千叶的自然是翎曜与凌晖的父母——凌家现任家主的长子与长媳。
靳元白端茶送水,站在千叶身后,摆明了一副旁观的架势。
千叶无所谓他在旁,反正最后也是要叫他知晓的,因此没赶,对面两位就更不会有什么说辞了。
首先是一通无意义的寒暄,双方都知道今日的会面是要商议什么事的,凌家的态度又很明确,主动权给你,你要说什么我们听着,只要不过分,凌家就都可以接受。
那什么才叫不过分?
凌家的要求就是一位朱雀血的新娘,这才是婚约的重点,能实现这个要求,两家这个亲家继续做,甚至在此基础上其他什么还都可以再商量,但是如果这个要求无法实现,那么无论如何先前的婚约也是必须解除掉的——这是根本性的问题,就算靳家家主本身是如此强大的一个人,叫凌家十分尊崇,也没办法改变根本。
而彼此都心知肚明,靳馥玉已经彻底废掉,婚约没法落在她身上,靳家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来的女孩子只有靳悠,但这位姑娘已有未婚夫,还是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年纪交往过来的,感情甚笃,如果硬拆了定给凌家,就算十分愧疚,但凌家必然是会接下的,因为他们受到血脉的困扰实在太久了,难得靳家又拥有靳元灵这么个靠山,所以说,如果可以叫后代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付出代价。
千叶也没有拖,直接进入正题:“馥玉无福,大约是不能做凌家的新娘了。”
凌家对她这样的话语早有预料,但也没有多作评论,只是适当地表示了一些惋惜之情。
千叶微笑:“但我本人还是愿意成全这场婚约的。”
两夫妻互相对视一眼,再多的准备,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