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目光柔柔,静静的听着他的憧憬,直到好半天过去之后,昭宁才轻轻开口道:“若是雇人做工,你准备给多少工钱?”
“十五文怎么样?”
顾天涯几乎脱口而出,很是振奋道:“不论男女老少,也不论是否成年,只要雇来给驿站做工,一律按天发钱,可以买到五斤粮食,足够一家人吃喝一天了,足够一家人吃喝一天了。”
昭宁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僵硬。
又是好半天过去之后,她才再次开口,语气隐约竟是有些艰难意味,轻轻道:“我记得密云孙氏雇人做工,成年男子才给十文钱一天,若是妇女和老弱,只需要三文钱便可。”
顾天涯一怔,目光下意识看向昭宁。
他忽然放开攥住昭宁的手,语带苦涩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昭宁同样也是一怔,不知道顾天涯什么意图。
却见顾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道:“去年之时,同是寒冬,隔壁刘家村有一户人家,断粮断炊两日有余,家中有四个未成年的孩子,能干活的却只有母亲自己,凭着母亲一人做工干活,根本养不活四个孩子,所以便决定卖掉自己,换到钱财给孩子买粮!”
昭宁忍不住‘啊’了一声,眸子之中显出同情之色,下意识急问道:“她把自己卖了多少钱?足够养活她的孩子吗?”
顾天涯突然眼圈泛红,接着讲道:“恰好有个范阳的富商带着车队要去长安,途径密云县城的时候车队稍作休息,那女人苦苦哀求商队买下她,双方谈好了,售价三百文钱,眼看就要交易成功,不曾想,孙氏的孙四管事突然出现,冷笑说,这女人在我家做工之时,一天只需三文钱便可,言下之意无非是说,穷人急着用钱救命,可以狠狠压价买下她……”
昭宁忍不住又‘啊’了一声,眼中陡然生出怒火,骂道:“这个孙四真该死。”
顾天涯苦涩叹息,继续道:“自古商人逐利,那个商队听了孙四的话后,便开始狠狠压价,只愿意出五十文钱买下女人,那女人苦苦哀求之后,最终还是只能卖了自己,十数日之后,四个孩子再次陷入饥饿,死绝……”
这个故事,其实不能算是故事,因为整个河北道出现过很多次,所以这个故事乃是真真正正的现实。
昭宁不是那种傻笨的女子,她能听懂顾天涯为什么要和她讲这个故事。
故事里,孙氏的孙四管事冷笑对着商队说:这女人在我家做工之时,一天只需三文钱便可。
而刚才,她曾对顾天涯说:孙氏雇佣百姓们干活,妇女和老弱只需三文钱便可。
顾天涯这是用这个故事告诉她,她这么做会的结局会和孙氏一个样。
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心,结局都是在害死那些穷人。
……
顾天涯讲完故事之后,目光静静的注视着昭宁,好半天过去之后,忽然道:“这个故事,你应该听懂了吧。”
“我懂!”
昭宁毫不迟疑点头。
但是她的神色仍旧很不好。
她似是踟躇良久,忽然轻轻开口道:“你的故事,我懂,你想借着建造驿站的机会救济百姓,我也懂,但是,但是……”
她再次迟疑一下,终于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开口解释道:“但是有件事你也许还不知道,驿站的设立并不像你想象那般简单,朝堂上并不会拨给款项,需要娘子军自己出钱。”
自己出钱?
不是朝堂给钱?
顾天涯登时呆住。
昭宁似是十分歉疚,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轻声又道:“我闺蜜的娘子军虽然坐镇一方,但是军中并无多少资财可以耗费,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顾天涯有些紧张。
昭宁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躲闪道:“朝堂上的意思,是允许娘子军可以使用徭役。”
顾天涯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徭役!
这是穷人最怕听到的一个词。
什么是徭役?
徭役就是让老百姓免费干活。
自古至今,历朝历代,徭役一直都有,并且还是强制性的。
修长城的时候,累死了多少人?
挖运河的时候,又累死了多少人?
老百姓本就难以赚到吃喝,每年还得强制性的参加各种徭役,年复一年,挣扎度日,永远看不到希望,只能一辈一辈的当牛做马。
直到累死了,才算是解脱。
……
昭宁看到顾天涯脸色苍白,顿时心中万分难受,她伸手下意识去攥顾天涯的手,很是歉疚的解释道:“乱世刚平,朝堂新立,国库一直都很空虚,根本不愿意担负这笔钱款,此事真的很难办,就算我那位闺蜜据理力争也没有用!”
她微微迟疑一下,忽然硬着头皮再次解释道:“哪怕她亲自去一趟长安城,哪怕亲自参加早朝去和大臣们争吵,最后的结局仍旧不会变,朝堂上不会拨出钱款给我们……”
这话,已经隐隐有泄露自己身份的危险了。
可惜顾天涯哪里有心思留心这个,此时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徭役两个字。
他双目像是失去了焦点,呆呆仰望着天空,口中不断喃喃的道:“不给钱,用徭役,不给钱,用徭役,这岂不是说,我的一番好心,反而办成了坏事?我原本想借这个机会,让大家能够赚到一口吃喝,结果,反而让他们雪上加霜,若是饿死了人,若是饿死了人……”
昭宁见他如此,心中只觉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