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养娘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明白了:自己和韩桂兰没白担心,孩子一大,该有的妖魔鬼怪全来了,坤宁宫那里,现在是连脸面也不要,赤.裸.裸就出了招……
这个问题,她自觉是不能瞒着孩子,从皇贵妃娘娘一贯的表现来看,亦猜想她不愿瞒着孩子,否则根本不必将壮儿抱去见吴美人。只是这话是否该由她来说,齐养娘有些犹豫,她沉默了一会,忽见壮儿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她,面上神色变幻,渐渐浮现出不可置信、受伤等种种复杂情绪,她心头一跳,终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的确不是皇贵妃娘娘亲生……”
壮儿的哭声并未因此变大,他咬着唇,眼泪反而渐渐止住了,表情也渐渐空白了起来。齐养娘自他襁褓中带他到了现在,此时竟不敢相信,那个伏在自己怀里的孩子,竟会有她完全也看不透的一天。她甚而顾不上猜度皇后到底是怎么和壮儿说的,便忙忙地为皇贵妃解释了起来。“不过,也并非是皇贵妃娘娘把你给夺来的……孩子,你生母做了不好的事情,方才被送到南内。是老娘娘和皇爷怜你无人照看,方才令徐娘娘收养你加以照看。不论别人怎么说,你可不能胡思乱想,不然,岂非对不起皇贵妃娘娘的恩德了?”
壮儿身躯一震,他大睁着眼,茫然道,“什么——什么坏事儿?我……我是被发给娘的?”
齐养娘心里也是乱糟糟的,竟未留意到壮儿话里的不对,她起身道,“此事姆姆也不能做主……唉,我这就去回娘娘,还是让娘娘和你说吧!”
说着,便起身出了屋子,壮儿左看右看,只觉得这屋子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他再不想呆在这里,再不想……再不想看到别人,他恨不能去到一个新的地方,不要再做壮儿了。他不懂,这世上为什么就有这样多的烦恼,为什么……为什么就独独是他不是亲生,别人却都是亲生的。
他看到了炕,便慢慢地爬了上去,把叠好的被子拉了下来盖住了自己,盖成了一个茧,在这朦胧的昏暗中蜷了起来,把世界隔绝在了外头。
“那就快把他抱过来吧。”徐循也没话说了,虽然隐约预料到了这一天,但也未想到事态居然进展得这么快,好像前一天壮儿还懵懵懂懂,连爹娘都搞不清呢,现在就已经知道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了。“养娘你也不必慌张,此事错不在你,也不在壮儿,说清楚就没事了。”
话虽如此,但齐养娘面上的忧心,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打消的?徐循自己本来也在晚间洗漱,现在只好重又披衣出去,在暖阁里坐着等儿子,一旁花儿还有点不高兴,低声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连这一茬都敢提起来,难道她不知道,最怕提起这事的……”
正要往下说时,齐养娘牵着壮儿进了里屋,花儿就不说话了,上前为壮儿打起了帘子,等人都进来了,帘子一放,便在下首侍立,脸上也没甚好颜色,壮儿看了她一眼,仿佛被刺伤了一样,双肩一缩,整个人看起来益发小得可怜。
徐循带他五年,见他这么萎靡,心里亦有几分难受,她不禁埋怨泄密的人——孩子还这么小,就开始挑拨了,就没想过他心里会多难受?
“壮儿,这是你在坤宁宫听说的么?”她温言问道,“是大娘娘告诉你的?”
壮儿虽然在徐循对面落座,但却不肯看她,只是盯着炕褥子,半晌才闷闷地道,“不是……我听她们说的。”
“她们是谁啊?”徐循追问了一句,见壮儿虽怕得肩膀僵硬,却仍不肯答,也便不再追问,她又道,“那你从坤宁宫回来,为什么又闷闷不乐的呢?”
“我……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便问了大娘娘,”壮儿低声道,“大娘娘说……说让我直接问您好了,可、可我又不敢……”
“你为什么要问大娘娘,不问姆姆呢?”徐循还有些奇怪,壮儿和皇后一年就见几次,压根不熟。
壮儿还是不敢看她,“我……我怕姆姆骂我。”
齐养娘不禁流露些许受伤神色,徐循也暗暗皱了皱眉头,不过思及这问题十分敏感,壮儿表现失常也是意料中事,便放开疑惑,也不再追问来龙去脉,而是径自道,“其实这话不假,你并不是我亲生的,想来你多少也猜到了,你的生母……就是住在南内的吴姨姨。”
她也不遮瞒,而是将吴美人的作为款款道来,从她怀胎时假作服毒欲陷害自己,生产后又欲买毒药栽赃等罪行,向壮儿详加解释,“犯下这样的大罪,按理应该处死,但因有了你,你爹网开一面,便把她送到南内囚禁,永远都不能出来。”
壮儿年岁毕竟还小——却又聪明,徐循说的那些伎俩,他全听懂了——也正因为听懂了,受的打击才更大,他进来时候已经很萎靡,现在更是面如白纸毫无血色,小小的身躯,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不看向徐循的决心,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擎着一双大眼,震惊地望着徐循。
“她被关起来的时候,你还很小,你祖母年岁大了,大娘娘身体不好,还要带太子,惠妃姨姨要带莠子姐姐,我是宫里唯一一个能养你的人,你爹便做主把你送到了我这里。”徐循叹了口气,道,“虽然这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