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火气再次冒了起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在她的胸口熊熊地灼烧着。
她随手一扫,打翻了身边的果盘,盘中的酥梨滚落了一地。
泪水氤氲了眼眸,让太后的视线有些模糊,仿若看到了襁褓中的次子,挥着藕节般的手臂,向她露出甜甜的笑。
“要是哀家的炜哥儿健在,一定是最乖巧懂事的,不像是那个逆子,天生就是来克我的,早知道就不该让他生下来……”
四周的宫女和内官,对此见怪不怪,但他们只是奴才,还没置喙主子的资格,一个个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到。
秋意凉,心亦凉。
……
鸿胪寺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天方使臣纠结了所有人,举着横幅抗议,看热闹的百姓围了好几层。
梁储气得吹了吹胡子,“不就是个西域小国,竟然不依不饶的。”
鸿胪寺卿扶了扶松动的发簪,这两日束发时,掉了不少头发,发簪都快插不稳了,“吐鲁番和日本的使臣后日即到。”再让他们闹下去,可就不好看了。
几人正苦着脸,内官匆匆入内,双手捧着一卷谕书呈上。几人打开一看,同上一卷的内容差不多,不同的是,用词更为严苛了些。
费宏扭头问杨廷和,“这下该如何是好?”
杨廷和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这件事必须立刻结案,着人将建昌侯请去大理寺,令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使会同审理。天方使臣既然要结果,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结果!”
梁储担忧道,“太后那边怎么办?”
“诸位不用担心,我亲自去慈宁宫向太后请罪。”
待杨廷和到达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已经获得了消息,正在大发雷霆,四周的宫女一个个匍匐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太后收敛起脸上的怒容,冷硬的线条稍显柔和,语气中却还带着未消退的怒意,“杨爱卿来得正好,建昌侯是哀家的亲弟弟,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捉拿他!”
杨廷和声音平平地陈述着事实,“吐鲁番、日本、鞑靼的使团即将入京,贡品被劫,使臣被杀,必须有个交代。”
太后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显得有些尖锐,“给使团一个交代,谁给哀家一个交代?”不就是一个番人吗?怎能比得上她的亲弟弟?
杨廷和直接甩锅给正德帝,“圣上下了谕书,已经着人提审建昌侯,令三司会审。”
“这个逆子,真是要气死哀家才罢休!”太后在胸口捶了两下,在苇公公的搀扶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摆驾大理寺!”
太后想做什么,难道要去听审?
她若在场,官员不敢问案,使臣不会信服,审了也是白审。
“不可,”杨廷和立马出声劝阻道,“太后身份最贵,不适合出现在大理寺。”
“哀家不去大理寺,哀家的弟弟被欺负了,该怎么办?”
建昌侯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人敢欺负他啊!
当然,杨廷和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不敢真的说出口。
“太后请放心,建昌侯只是协同审案,不是犯人,不会受到任何不公的对待。”
太后怎能放心得下,一颗心七上八下,迟迟难以下决断。
杨廷和垂着眸,想了个折中的想法,“太后不若由苇公公代表您亲临,在隔间旁听审案。”
“罢了罢了!崔苇,你随杨大人去大理寺一趟!”她倒要看看,谁敢为难她的弟弟!
杨廷和好不容易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三司,怎愿意再蹚入这趟浑水,出了慈宁宫,便寻了一个借口,想要开溜。
苇公公也是个人精,哪肯就这么放他离开,“如今什么事,能有建昌侯重要?杨阁老可是应下太后的嘱咐,要好好照顾建昌侯的。”
他只是一个内官,在公堂上可镇不住那些一品大员,若是放跑了杨廷和,“公堂之上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谁也不好向太后交代,不是?”
杨廷和一看跑不了了,只能认命地陪着苇公公,一起去了大理寺。
不过他们没有进正堂,而是悄悄绕去了后堂,隔着一道屏风,别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将堂上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理寺好久没那么热闹了,正堂之上坐着大理寺卿,左右两边则坐着刑部尚书、左都御使作为陪审。坐在堂上听审的,还有鸿胪寺卿和天方使臣。
讲真,鸿胪寺卿一点都不想来。在座的就他的官职最低,审的还是太后的弟弟,简直如坐针毡一般。
他是被天方使臣硬拽过来的,人家说了,他的官话不好,听不懂的地方需要一个翻译。
他能说,他这个鸿胪寺卿是混来的,他的波斯语其实也不咋的。
若是缺翻译的话,找十个来都成,大哥,别拖他下水好不好?
偏偏那个天方使臣毫无自知,一边喝着茶,一边对大理寺评头论足,心也忒大了。
他真想对他吼一句,“大哥,您不是来秋游的!”
可是,那个天方使臣完全无法体谅他的苦衷,突然发难,将空了的茶盏往桌案上一拍,“我的茶都喝完了,几时开始审案子啊?”
时间就是金钱!
他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若不是无羡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将他这次偷偷捎带的货物都吃了,他才不愿意来呢!
作为本案主审的大理寺卿,拿起了案上的惊堂木拍了一下,大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