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在村里,也算是个排得上号的富户,但若放在城里,便让人瞧不上眼了。
一进的院落,以茅草铺的屋顶,用泥巴糊的土墙,无论怎么打扫,一转身就会落下一层灰。
明亮宽敞的主屋,自然是无羡住的,东西厢房各两间,屋子不多,一众人挤挤也能住下了。
无羡在此落了脚,常伦自然赖着不走了,就连白前也住了下来。
毕竟这儿的住宿条件,可比安置流民的窝棚强多了,刚好与回不了城的李元芳和吏目合住一间。
三人忙活了一日,明日还得起早,挨着枕头,便打起了鼾声。
一众人之中,就数奚淼和常伦的兴致最为高昂,两个难得体味回田园风情的世家子弟凑在一起,瞧哪儿都新鲜,一时诗兴大发,打算吟诗作对了。
马哲干脆将两人安排在了一起,连同伺候的墨竹,三人住一间,省得影响其他人休息。
至于他自个儿,则拉了狗蛋,一左一右,架着一脸煞白的胡韶,进了一间空屋,将他按在了炕头上,“忙了一日,您也该早些歇下了。”
他宁愿露宿荒野,都不愿意同一个杀人如麻的东厂刽子手睡在一起,想想就恐怖,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日的日出。
“怎么好意思打扰呢”胡韶挂着一脸尬笑,就想从炕上爬起来,眼珠子时刻盯着门口,只想往外溜。
马哲怎会轻易放他离开,岂不是给他机会出去作妖吗
手上一个用力,又将他给按回了炕上。
明明笑得温和无害,却令胡韶感到冷气森森,不觉后背生凉。
肩上的痛楚一分分加大,心中的惧意也一分分加大。胡韶只得觍着一张僵硬的笑脸,乖乖躺下。
那个狗蛋粗俗鄙陋,躺下之后立刻鼾声如雷,吵得他睡都睡不着。
他抡起一脚,还没踹出去,反而被对方的膝盖给顶了。
嗞
一脚直中他的腰眼,疼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踹得真够狠的,男人的腰是很重要的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胡韶捂着受伤的部位,远离了他几寸,翻了个身,哪知贴上了阎王爷,正撞上马哲那双眸子,在黑暗的屋子里,更显得漆黑深邃,宛若能将人吞噬一般。
“马大人还没睡啊”
“胡大人也没睡,咱家怎么睡得着呢”
“呵呵”胡韶讪讪一笑,立刻闭上双眼,躺尸。
这一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梦境暗沉沉的,到处都是提着刀,想要他命的黑衣人,追着他跑了一整夜。
第二日,他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起得床,腰酸背痛,精神萎靡,比入睡之前还累。
老汉之子,一大早就扣开了门扉,提着一个食盒,给他们送来了热腾腾的早点。
农家的吃食没多大讲究,窝窝头配小米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常伦吃得津津有味,奚淼仅仅吃了一小口,就被干巴巴的窝窝头给噎住了。
本想就着小米粥下咽的,谁想那小米粥透着一股糊焦味,好看的双眉拧得紧紧的,强忍着咽了下去,却再也食欲吃上第二口了,嫌弃地将手中余下的窝窝头一丢,给了哈喇子流了一地的小玉儿。
无羡见他扁着嘴,就猜到这位龟毛的少爷,必定是吃不惯农家的粗食。
幸好昨日的全羊宴,灶上剩下些米饭,就地取材,加些盐和茶叶末拌匀,捏成一块块巴掌大小,下油煎至两面金黄,香喷喷的茶叶粢饭糕就出锅了。
又叫胡勒根,去鸡笼取了几个刚下的蛋来,煎成软嫩的溏心荷包蛋,撒上一把五香粉,淋上些酱油入味,端到了众人的面前。
奚淼喉结轻滚,明明是要流口水了,偏偏做出一副傲娇的样子,“连口水都没有,干巴巴的让我怎么下咽”
“茶早就准备好了。”无羡让胡勒根给众人上茶。看茶叶就知道,是比较次的二春龙井,一芽二、三叶,带着梗子,不少还碎了。
这种茶香味淡,冲泡时还带着一股涩味。稍好些的茶铺,都没脸端上桌的。
奚淼连杯子都没碰一下,扁扁嘴,倒不是嫌弃茶叶次,而是不满无羡的态度,“你就用冷茶来打发我啊”
“我哪儿敢啊”无羡将杯子挪近他几分,“这茶就得放凉了喝,尝尝滋味,保证让你眼前一亮。”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就给个面子呗
奚淼放下架子,略带委屈地抿了一口。
其实他的心里也清楚,他们出门匆忙,没带上多少物件,就这些破茶叶,还是昨夜里长送来孝敬他们的。
平日里,他自然是看不上的,如今身在这种穷乡僻野,再挑剔,就是让无羡为难了,不过该表现的委屈,一分没少,全从眼神里透出来了。
只是下一瞬,眸中泛起惊艳之色。
没道理啊
以这种茶叶的品质,怎会一点涩味都没有,泡出如此甘甜的茶汤来
香味也不该如此馥郁才是
简直就是将下等粗茶,泡出了中上等香茗的滋味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无羡对他眨眨眼,一副“你求我,我就告诉你”的架势。
“哼,不说就算了”奚淼才不上当呢,专心啃起他的粢饭糕来,留给她一个傲娇的后脑勺。
胡韶见众人吃得香,也想夹一样来尝尝,只是拉不下这个脸,就这么矜持了一小会儿,碟子就空了,连一粒粢饭糕上掉下来的米粒都没给他剩下。
他愤愤地剜了柴胡几人一眼,都是些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