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男人一声令下, 这几十上百人各自拾掇, 每个人都背起一个不小的包袱, 有的怀里都是鼓鼓囊囊的,各自互相小声说笑着,仿佛这满地尸体都不存在似的, 都毫不在意地踩着血迹大步往院门外走。儒装中年人挥了挥手道:“一路上尽量蹭掉脚上的血, 出了这个宅院最好不要有血迹。”
便有一人道:“知道了师爷。”一个一个地传达下去。也有人嫌麻烦,斗笠男人笑得一笑:“衢州府城也有卫所,虽兵不堪用, 追上了难免也会死上些人。你们谁想死的话现在就死比较好。”那些人方才不出声了。
四明和江陵脚上上了镣铐,走得极慢,那斗笠男人离得近, 想让人背着江陵走,却见她满身是血,沾上手便是粘腻腻的, 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感觉得到他犹豫一瞬, 方道:“去找些衣服来把这两人换上。”
待到两人换上干净的外衣, 已是落在人群最后了。斗笠男人倒很有耐心, 一直等着他们,江陵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烛火快熄的正房,忽地捡起地上一把刀转身往里走去, 斗笠男人大步上前要捉住她, 儒装中年人却挡了挡他, 凝目看着江陵。
江陵拖着脚镣,尽量地快步走进正房,路过幔帐时头也不回地挥刀割下幔帐,然后她走到林展鹏尸身前,弯下腰,轻缓地将幔帐覆在他的身上,遮住他破损的身体。接着转身又将另一块割下的幔帐覆在榻上的林忠明身上。然后她后退几步,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走出房门,再未回头。
儒装中年人仍然面无表情,斗笠男人也未出声。
等江陵走到他们面前站定,斗笠男人便起步离开,他走在两人身前,儒装中年人走在两人身后,四人往后院的走廊走去。
穿过第三进林老太爷居住的院子边上的回廊,然后是联接后院两进院子的月洞门、宽廊、后院的两进四明堂的一边走廊……他们如入无人之境,熟捻而毫不犹豫,一路绕行,然后沿着后花园一路走过去。
江陵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回廊上走廊上没有尸身也没有血迹,只有在经过后院林志明和林季明所居的两进四明堂的时候,院子里传来隐隐的血腥味,第一进是林志明,第二进是林季明,都寂然无声。
最后到了后花园的边门,门里面那些黑衣人聚在一起擦鞋的擦鞋,说笑的说笑,一片小小的嘈杂。斗笠男人大步上前,黑衣人们见他到来,安静了下来,斗笠男人吁了口气,道:“今日大家的收获不小,不过都先警醒着些,赶紧出城,出了城后脱去黑衣扮作普通百姓,和来时一般六人一队散开行走。十五日后亥时在老地方会合,船会在那里等,若是来不及赶到或者海边有情况,每隔一日同一时辰再去那里会合,船会来三次,你们有三次机会离开。若是有意外或都没有赶上,便自行躲藏或混入村镇,以待机会。这段时间官兵岸边和海上的巡逻十分密集,时刻都会有战事,大家务必千万小心。”
众人称是。又有一人上前,看上去似是个小头目,问道:“若是情况紧急,大家去林家所在的店铺或者宅院容身是否更好?”斗笠男人断然阻止道:“不行,咱们的粮草要从他们家来,千万不能引起一星半点的怀疑。大家记住,若是想有好日子过,不要出现在林家任何一个地方。若是官府对林家起疑,将林家的店铺和宅院封了,咱们可就甚么也没有了,这一票可也就白干了。大家想想这一路的辛苦罢!”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片刻,俱都点头。斗笠男人才点点头,守在边门的一个黑衣人方打开边门,黑衣人们安静无声地鱼贯而出,瞬间便消失在后山。
斗笠男人看了看江陵和四明的脚镣,想了一想,抓起江陵便扛在背上。四明的脚镣却被解了开来,镣铐改成扣在手上,另一黑衣大汉紧紧牵着镣铐上的链子,跟在他身后快步而行。
这一行加上江陵和四明一共也是六人,分别是斗笠男人、儒装中年人和两个体形魁梧的黑衣人,那四人俱着黑衣,脚步迅疾,很快便到了城门边上。江陵伏在斗笠男人的背上,微微抬头,见月光下远远近近都有人影,想必是那些黑衣人们缀在后头。
此时满月已经西斜,斗笠男人抬头看一眼城墙,过得片刻,方点点头,便有一人猫着腰悄悄到城墙台阶前,城墙那边便有一人闪了出来,双方不知交接了什么,儒装中年人挥一挥手,那些影影绰绰的黑衣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迅速地从台阶上了城墙,然后消失在城墙上。
江陵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四明却站在那里看得分明,他不禁浑身发抖,脸色一时涨得通红,又转而变成苍白,他不敢置信。
直至上了城墙的另一边,四明亲眼看到垂在城墙外壁的软梯,方确信了,城门守兵中,有人与贼人相通。
此际江陵也看到了,她双拳紧握,心中激愤至极,衢州府城依山而建,向来是军事重镇,当年常遇春攻打衢州府城久战不克,盖因前有六门坚固城墙,西临衢江天堑,东南北三面皆设护城河,后有仙霞山雄关五座。
因此,如此大队人马若是要不声不响地出入衢州府城杀人越货而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果然、竟然有内奸。如果林家的内奸是谁她几乎已经能够肯定,这城门守卫中的奸细,她却不敢置信。
斗笠男人身躯甚健,背负着她攀援软梯而下毫不费力,但她在斗笠男人的背上因激愤而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