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在福州乃至福建都是土生土长的人家, 百年来也曾繁盛过, 如今虽然败落,却仍然有根有底, 且有宗族依傍,大家乡土情谊多多少少都在, 若是有什么动作,有什么事情, 不伤及自身的话其他人家基本也都会忽视。
这和一个外地人的待遇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如果邓家要在各地买地买铺子, 大家多数会想,果然是换了家主, 要有振兴家业的做法了,也是正常, 最多只疑惑一下钱财的来源,可是一个大家族有几个秘密来源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邓永祥能由一个穷小子翻身说不定另有机缘呢?可若是一个外地人忽然在各地买地买铺子,那便十分显眼而且刺眼,少不得自上而下都要一一去查探琢磨, 更甚的便是干脆就占了去,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怕什么。
江陵是经不起查的。
她在汪晴让她帮邓家时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来找汪晴其实也正是想看看能做些什么, 却不想得了更好更完美的机缘。她会尽全力帮邓家, 因为帮邓家正是帮自己。
四明跟随林展鹏多年, 这类情况自然也是不点自明, 但是他没有江陵的胆子大,也没有江陵的关系,现在他明白了,心中猛然生起一股激情,冲得眼前都有些发花。
江陵!
可是江陵还不止他所想的那般。
当日午食江陵和四明一起去找了邓永祥一起吃饭,邓永祥知道她定是有话要说,菜上齐后便挥退了所有人,大开了门窗边吃边听江陵说话。
江陵没有说太多,只是跟邓永祥说:“若要最快最多去获得银钱,唯一的路途便是海上行商,众所周知,海船出海方能获利最厚。邓家从前以提供物资给三保太监出洋而起家,后来又以生丝、织物、茶、瓷器等出海诸国获利极丰,这条路于今仍然是最好。”
“但这不能急于一时,一则海禁,二则倭患未除。你若是信我,便交给我去办,一段时日后我会得到准信,届时咱们再商议。”
“如今还有一个问题,是你缺少得力的人手。这个虽然不能太急,但是却可以立刻办起来。我先想问一个问题,不知先前遣散的旧掌柜旧账房能不能找回来?”
邓永祥摇了摇头:“十几年过去了,原先的老人走的走散的散,能找回来的极少。”
这个情况在江陵意料当中,她接下去道:“可惜了,不过也不大要紧,如今福清、宁德等地百废待举,几乎店铺的十之八九都无法开张,好的大掌柜的话就算店铺关门了也必然会被人家养着,咱们没有办法也暂时没有能力聘请得到。但是一般的掌柜账房和伙计却找不到事情,赋闲的赋闲,流落的流落。邓公子不妨着人去各处寻访一二。”
这件事邓永祥也正在做着,他道:“找到后派往各处店铺先养着。”
江陵摇头:“接下去便是第二步了。咱们要培养自己的人手。四明,你和邓公子的管事去挑几个人,然后去养济院或者其他地方,收留一些孤儿,年纪不限,男女不限,识字者优先。然后集中教学一段时间,挑出聪明忠厚的,由寻访出来的一部分人教导,往账房、伙计的路子上走,可以边学边去铺子里学习。这一步也不可能会快,但一年时间可以小成。”
邓永祥这时方眼前一亮:“此计大好!”
江陵道;“邓公子需得辟出一个大院子,闲杂人等不得出入,除了供给教学和衣食,洒扫洗衣等其余事务俱由他们自己处理。”她拿出几张大额银票交给四明,“邓公子,住所和名头由你提供,银子却得由我来出。”
邓永祥一怔,哈哈大笑:“林贤弟不必如此,阿晴已经与我说过,你我是合作关系,所有一切都是五五分成。我要借用的是你的头脑,这才是无价之宝,邓某人却是赚得狠了。”
江陵一笑:“我知道邓公子为人痛快,但一是一,二是二,此后方能合作长远不生罅隙。需得知道,咱们是要长长远远地合作下去的。”
邓永祥微一沉吟,心知培养人手这件事其实极是重要,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紧要得多,江陵这样做,便是要在这件事上分得清清楚楚,以便日后交割——人手是可以带走的。如此他也便不再坚持,爽快点头:“便依林贤弟所言。只是你可不要再叫我邓公子,我年纪长于你,若是不嫌弃,两位便称为我邓兄如何?”
江陵笑着点点头,四明看了一眼江陵,也点了点头。
江陵道:“暂时便是这些,我们先做起来,日后还有许多事要做,却也不急,我先捋一捋,咱们再一一商讨。”
邓永祥笑道:“好!”
福州的饮食与衢州地区虽有不同,却也另有自己的风味,甚是美味,江陵和四明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情,邓永祥年幼时过的是富贵日子,后来便一直穷困度日,也没什么吃食上的太过讲究,当下三人边聊边吃,倒也甚是投机。
一时食毕,江陵与四明告辞回去。
邓家的祖宅占地很大,大约邓永祥的大伯虽然卖了不少铺子,却对祖宅不敢动手,或者说祖宅乃是根基所重,有它便代表自己地位的关系,仍是完整无缺。
一路上没什么人,应该是邓永祥重回祖宅后遣走了不少仆人,因此园子当中很是安静。
福州的秋天白日仍然有几分炎热,绿荫遍地,秋菊开得极是茂盛。江陵看到一丛菊花开得甚美,忍不住弯腰凑近了看,四明随口道:“这是瑶台玉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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