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之道, 为卑下者, 士农工商呀。”双宁告诉她, “你别看咱们林家豪富,可是走出去呀,未必比一个穷秀才更有脸面。要不是咱们舅老爷当官当得大, 要想在外地行商站得稳, 不知道要洒出多少银子去——就这样,还得大洒银子呢。”她说,“大家呀, 心底里都瞧不起行商的人的。所以,二少爷得有多委屈啊,他本来可以和大少爷一样, 人人都敬着的。现在,人人看大少爷和二少爷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双宁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是这样的吗?
江陵想着,她的阿爹也是进过学的, 他读了很多书,在江陵的记忆里, 他从来没有停止过读书, 就算带着她四处行走时, 每晚也都要拿着书在她的床畔看,一边笑着温柔地说:“囡囡快睡,阿爹在一旁守着囡囡。”她便会乖乖地说:“阿爹在囡囡旁边读书。”阿爹会摸摸她的头:“是呀, 囡囡以后也会像阿爹一样的。”会吗?虽然不知道会不会, 可是她是很愿意很开心像阿爹一样, 就笑着一个劲地点头。
阿爷有时候开阿爹玩笑时还会说:秀才公,来,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你家老头子。可是阿爹却也经商很多年,走遍大江南北,结交友朋之间,商贾有之、儒士有之、官身有之,并没有人看不起他。
江陵想,原来行商是这么……让人看不起的事情吗?可是满街商铺、满路小贩,还有酒店客舍,那都不能少,为什么辛辛苦苦做这些的人这么叫人瞧不起呢?阿爹说过,凭自己的本事和劳力赚钱生活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
江陵摇摇头,决定要找机会好好问问林展鹏。
现在她要去洗衣服。本来她的衣物被褥等活计林展鹏都想叫一心和双宁帮着做了的,一心双宁当然都很是乐意,毕竟江陵年纪小又乖巧,双宁更是对她当初带伤被赶出去的事情心里存着那么一点歉意。
但是江陵不肯,她坚持要自己做,怎么劝都没有用,连林展鹏说也没有用,她固执地说,但凡能自己做的事情她想自己做。
因此她还跟着一心学会了裁衣,很快学会了自己做简单的内衣和外穿的短衣裤子。双宁心疼她被针戳得都是洞洞的手指头,抱怨说又不是没有人帮她做,难道什么事都要自己亲手做的吗?江陵方才笑眯眯地说,学会了又不等于以后都要自己做,但是一定要学会呀,要会做呀,那才是最要紧的。
双宁没听懂,林展鹏却听懂了。他深深地看了江陵一眼。
你可以不用去做某些事,但是你不能不会做。
林展鹏却不知道,这句话也是江宣说的。
江陵身体力行地体验着江宣说过的话,她的阿爹,永远是她的方向、她的依赖。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么清晰用力地记着江宣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遵循着江宣的为人处事去学习模仿,是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只有这样,才能告诉自己,她不是一个人独行在这个世间,她有她的阿爹一直在她身边,教着她,看着她,虽然无论她做得好不好,她的阿爹都会笑着称赞她鼓励她,可是她得让她的阿爹为她骄傲呢。
她一定要让阿爹为她骄傲。江宣的女儿,是最好的最能干的最厉害的,是可以超越众人的。她会活成江宣希望她成为的模样,她会活成江宣心目中的女儿。
因为阿爹给她起的名字,叫江陵。
江陵洗完衣服晾上,擦干了手去书房找林展鹏。今日午后未时正,林老太爷在迎宾楼约了南京来的老客户,江陵要跟着去。林展鹏便要事先与江陵讲讲这位老客户的习惯和生意内容。
她脸上带着轻松的微微笑容,嘴角自然地向上弯起,步履轻快,带着微微的蹦跳,是一个小小少女的步态。林展鹏在书房大窗前看着她就这么轻微地蹦跳着拂叶分花走过来,一张雪白的脸上大眼弯弯,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江陵没有看到林展鹏的笑容,因为身后有人用很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在她身旁冲进了书房,她看到是四明的背影,然后四明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中分明带着慌张:“二少爷,老太爷叫你去理事堂!有……有知府衙门的人在,说要问话。”他一转身,喘了口气,对江陵说:“老太爷说让你也过去。”
江陵站在门外怔怔地还没反应过来,林展鹏迅速地离开窗边,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边走边问:“问什么话?是什么事?慢慢说,你怎么慌成这样?”
四明似是受了惊吓,结巴了好一会儿,才说:“衙门里来的人说是有个福州过来的客商死了,跟咱们做过生意的。”
林展鹏一怔,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立刻浮起一张脸,下意识地说:“怎的死了?都快一个月了他没有回福州么?”他停住脚步想了一想,便明白应当是知府衙门查了死者,知道他生前与自家谈过生意,上门来做个例行询问罢了。
他看了一眼四明,笑道:“你是没见过知府衙门的人吗?慌成这样。”
四明见林展鹏的笑脸,心也定了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叫少爷见笑了,我总是胆子小。”可是以前知府衙门里的师爷也不上门呀,都是二少爷带了三水哥和自己去知府府第的。他摇摇头。
三人到了理事堂前,林老太爷的老仆林甫站在门口,一看到他们便急急走上前微微挡住他们的脚步:“太爷和知府毛师爷在前堂,还有牛捕头带了几个捕快几个也在。二少爷你小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