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繁梦见去世的爱人,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韩翱宇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他说:“最近越来越浅眠,睡着就梦见端芳,我是真的时日不多了。”
早在前两年,医生便检查出他的器官功能开始衰退,正在逐渐老化。
他年纪太大了,虽无病无灾,但也到了时候了。
听韩翱宇这样说,陈述也不吭声了。
陈述今年也七十出头的人了,以前年轻时候结交的那些老大哥们,都相继离开。有些比他还要小几岁的,都撒手人寰了。
活到这个岁数,他已经能将生死看淡,更何谈是见惯了生死的韩翱宇。
“我这心里,有些话,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你说。今儿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韩翱宇握住陈述的一只手。
握得很用力。
陈述惊讶不已,他受宠若惊,忙道:“老韩哥,你说,我都听着。”
韩翱宇重重地点点头,他叹道:“老陈啊,我要真走了,你就帮我多盯着韩湛。我没了,韩湛就是个真正的大人了,他以后遇到了挫折,遇到了磨难,都没处找个人倾诉。就麻烦你,帮我多看着他些。”
到头来,韩翱宇最放不下的,还是外孙。
陈述神色恍惚起来。
“老韩哥,你...哎!”
陈述一只手将棋盘上那些象棋全部收起来,整整齐齐地放进棋盒子里。他避重就轻地说,“不下棋了,你心思都不在棋盘上了。”
韩翱宇知道陈述是舍不得自己,他摇头失笑,说:“老陈,人都有这一天,我还能平静地跟你们道个别,已经很好了。”
松开陈述的手,韩翱宇望着窗户外那片马场,想起了那些年纪轻轻便逝去的兄弟们,不由得叹道:“我这一辈子啊,结交过无数的好兄弟,年轻时啊,很多兄弟招呼都不打一声,说没了就没了。”
“有的死在战场上,有的冤死在家里。新中国成立这些年,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你我还能活到今天,就是福气。”
“我很满足,真的。我这辈子没别的遗憾,独有一件事,我这心里永远有个疙瘩。”
陈述嘴唇抿着,老眼里布满了不忍。他看着韩翱宇,见韩翱宇捂住额头,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我的木兰...”
韩翱宇突然啜泣起来,他低声哭了起来,告诉陈述:“我对不起木兰,我这个做爹的,保护了天下人,保护了国家,却保护不了我的孩子...”
“我的木兰啊,她命苦啊,走得早,都没机会看一眼湛湛结婚,看一眼外孙女。”
“老陈啊,你说我走了,怎么有脸去面对我的木兰啊?”
陈述上一次见韩翱宇哭,还是在韩木兰的葬礼上,那一天,这个铁血的老人家哭得跪了下来,抱着女儿的墓碑一声声地喊着木兰。
时隔二十八年,再度提起女儿,老人家还是泪流不止。
这世界上,人死后,也只有你的至亲会永远记得你。
陈述也红润了一双眼眶。
这时候,任何安慰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陈述索性闭上嘴巴,就静坐着,陪着他的老韩哥。
站在门外的韩湛,听着外公的哭泣声,心如刀割。
他本是来提醒老人家们早些休息的。
最后韩湛还是没有推门而进。
韩湛转过身,步伐轻巧地上了楼。
搬了新房子,宋瓷心里开心,晚上都睡不着,一个劲地在床上滚圈圈。韩湛突然推门而入,没和宋瓷说话,沉默的直接去了外面的阳台。
他弯腰靠着栏杆,盯着后山亮着夜灯的摩天轮,心里一阵悲伤。
宋瓷察觉到韩湛在难过,她坐了起来,找了件厚睡衣外套披上。跟着来到阳台,宋瓷站在韩湛身旁,摸了下韩湛的手把。
格外的凉。
宋瓷赶紧从后面抱住韩湛,“韩哥,告诉我,你心里在难过什么。”她不是韩湛肚子里的蛔虫,猜不透韩湛的心思。
韩湛沉默了许久,才说:“刚才下楼,听到外公在哭,他跟陈爷爷提到了我妈妈。”
难怪。
“老人家聚在一起,谈起往事,难免会悲伤。”
韩湛摇了摇头,他说:“瓷宝,可能不久后,咱们家就得办一场白事了。”
宋瓷吃了一惊。
她松开韩湛,走到韩湛身旁,偏头去看韩湛的神情。
韩湛紧抿着唇,下颌线幅度冷硬,眼神里布满了浓情的不舍跟泪水。宋瓷猜到了什么,小声惊呼道:“你是在说外公...”
“嗯,外公他老人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他告诉陈爷爷,他可能熬不到今年过生日就会走。”
外公下个月的生日。
宋瓷下意识否决,“外公又不是医生,他怎么知道呢,可能只是最近睡眠不好,所以胡思乱想。”
“瓷宝,我外公这人,一向说话都很准。”
虽然很邪门,但这是真的。
当年韩湛跟杜雪妍分手的时候,韩湛就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爱人了,也不会结婚。但外公说,他以后会遇到一个爱撒娇体贴人的美娇妻,结果他就真遇到了宋瓷。
外公前些年去拜访过一个老朋友,回来就说那朋友可能活不过半个月了,结果没几天,那老爷爷就去世了。
外公还说过很多事,但大部分都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