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面前的字条,分别确实是明显的。
虽然两张字条是同样的大小,同样的纸张,甚至同样的笔迹,却是一张血迹斑驳、沾满泥沙痕迹,另一张却只有一些折痕,纸张微皱,却是干干净净的。
“这么说,靖平你是一定不会认错了?”皇后仍是坐在上面的座位上,看着荣妃的侧影,和荣妃面前的盒子,认真说道:“你不妨再好好看看,哪一张才是你从潇才人衣襟里找出来的字条。”
荣妃微微一怔,忽然说道:“皇后怎知字条是从潇才人的衣襟里找到的?”
皇后奇道:“不是衣襟里?那是我想错了,或许是潇才人的手心里,或许是她的衣袖里。字条是你找到的,连潇才人的随身丫鬟玉树和青莲两个也没有看到,所以我猜想应该是一个一眼不容易看到的地方。你是首先找到的,是在哪里?”
荣妃的嘴唇微微一动,盯着木盒的目光久久方才转移,缓缓说道:“是在……在衣袖里。不,不,好像是在手里攥着的。”
皇后道:“在哪里找到的又有什么关系,你只需告诉我,是哪一张。”
荣妃看着皇后,忽然抓起那张带着血迹的字条说道:“皇后,字条嫔妾发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嫔妾也未曾深想,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当时潇才人身上多有血迹,又是满身沙土,她……嫔妾当时看到这字条上的沙土血迹,跟潇才人身上的样子并无二致,所以并未深想……”
皇后的目光因为肃然而变得悠长:“不管是衣襟里,衣袖里,还是攥在手里,都不可能沾染血迹,又有那许多沙石擦破的痕迹。所以哪怕这张字条上的痕迹看起来和潇才人身外的伤痕、血迹、泥沙痕迹那么相像,那么吻合,却是毫无疑问地不合情理。”
荣妃的目光有些闪烁地投在地上,慢慢说道:“是嫔妾当时没有想到。”
皇后道:“此时再发现,为时也不算晚。靖平,那么接下来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荣妃看着捏在自己手中的字条,有些警惕地说道:“接下来的事?皇后说的是……林……皇后指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然是现在。”皇后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荣妃垂手说道:“依皇后的意思,将潇才人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回木家。皇后亦可以给木家一些赏赐,以慰其心。”
皇后看着荣妃问道:“那这两张字条该怎么办?是送靖平你起先找到的那一张,还是送另外的那一张去?”
荣妃奇道:“难道皇后还要将字条送到木家去吗?”
“木家的女儿进宫不到一年,不——是仅仅八个月就亡故了,现在木家人要的不是赏赐,而是一个解释。”皇后说得笃定。
荣妃将手中的字条按在了桌面上,说道:“潇才人从假山跌下,后宫之事,只有太后和皇上皇后管得,木家人不过是妃嫔的亲眷家属,女儿既然进了宫,就不由他们做主,他们有什么资格向宫里要解释。再说,听闻木萧夏的父亲不过是军器少监,无足轻重,一个小小御侍从假山……”
“靖平!”皇后肃然看着荣妃,喝断了她的话,沉声说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无关木家的身份地位,无关木萧夏的位份高低,都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圣贤书上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的父母皆是父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女儿不幸殒命,父母都需要一个解释。木萧夏虽然进了皇宫,但若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便无人有权取她的性命。”
荣妃似乎被皇后的肃然之态所震慑,却又似乎不赞同皇后的说法,嘴角的笑带着三分不屑之意:“即便是人命关天,皇后又何须这般郑重?宫中死去的人不止木萧夏一个,也不见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郑重其事。再说,宫中处事,历来讲求息事宁人。木萧夏失足跌死,已经足够解释了。”
皇后冷然笑道:“如今盍宫上下都知道荣妃你发现字条,以此指证了林紫桐的事,宫外自然也有消息传出。失足跌死,这样的话恐怕未足解释吧。”
荣妃道:“未足解释?那么林紫桐自戗认罪,这就是解释。”
“林紫桐自戗属实,却未必是认罪,至少认罪之辞,无人听见。”皇后说道:“再者,当日荣妃你带走林紫桐查问,不过是因为找到了这张字条的缘故,可是如今字条本身便是可疑之处,不能作为证明,更不能作为解释。”
正厅中一时无言,皇后与荣妃相对而视。
舒娥与兪氏各自坐在一间偏房之中,亦是默然。
许久,荣妃忽然开口说道:“其实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林紫桐的笔迹对上邀约潇才人的字条,自戗也是事实。事情已经如此,皇后又何必如此辛苦。”
皇后微笑道:“林紫桐的笔迹对上的字条根本是假造的,而她自戗又是全然没有解释的。如此不仅是林紫桐受着冤屈,潇才人死得也不会安稳。”
荣妃勾一勾嘴角,说道:“字条若是假造,又怎会跟林紫桐的笔迹毫无二致?”
皇后略显惊奇地笑道:“擅长书法的人,可以写出真草篆隶各种字体,本来就是不足稀奇的事情。更有能者,临摹模仿别人的字迹,竟然也能够惟妙惟肖以假乱真,这样的事情,靖平你就算是没有亲眼见过,总也该听说过吧。非独书法,还有绘画,以至于上古的铜器,盛唐的瓷器,无一不可重现的。”
荣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