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执笔蘸了墨,想了想,写下“国泰民安”四字。
黄宜安瞥了一眼,心道: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位倒都是一位心怀社稷的好皇帝。
那摊主识得几个字,见状连忙恭维道:“公子志向高远,着实令人钦佩!”
黄宜安闻言心想:这江山是他自己的,他若都不上心,还指望谁替他操心?
祁钰只微微一笑,侧首将笔递给黄宜安,温声道:“你也来写个祈愿。”
念及皇帝微服在外,黄宜安只微微颔首作谢,接笔蘸墨,在两指宽的纸条上写下“平安喜乐”四字。
命运的牢笼已然罩下,逃无可逃,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苦中作乐,祈祷亲友平安喜乐。
祁钰不动声色地瞄了“平安喜乐”四字一眼。
平安易得,然而喜乐却殊为不易。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祁钰不禁眼神微暗。
两人别了摊主夫妇,捧着莲灯,一路来到河边柳下。
元月十五,天气尚寒,柳色未新,只有干枯的柳条垂下,随风轻摆。
然朗月疏枝,亦别有一番意趣。
祁钰和黄宜安蹲下身来,将手中的莲灯放入河中,看着它们随水波渐渐远去,汇入前方的灯河之中,直至再也分辨不出来是哪一盏。
祁钰扭头,看向身侧。
少女目光随莲灯悠远而去,明丽如玉的脸庞在月光的辉映下,分外恬静虔诚。
平安喜乐么……
他定会护她达成所愿的!
祁钰悄悄握紧双手,第一次觉得有人需要他倾尽一生去守护,而不再仅仅是他接受别人的安排与庇护。
这种感觉极好,似乎心中一下子充满了力量与勇气,单薄苍白的人生,也因此一下子变得丰盈可期起来。
黄宜安自然察觉了身旁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
时隔几十年再次感受到这样温柔专注,或许还带着几分探究的凝视,她不再有当时的激动欢喜,只觉得复杂难言,还有些悲凉——皇帝越是如此,越能够让她想起前世大婚时的欢乐和之后大半生的荒凉。
于是她开口道:“今夜虽然热闹,然亦纷乱,陛下和公主不宜长久逗留,还请早早回宫为是。”
祁钰见黄宜安赶人,不觉一怔。
他特意在寿阳面前说起民间的元宵灯节如何如何地热闹,引得寿阳向两宫太后撒娇央告出宫,又提示寿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暗示她请了黄宜安等人来作陪。
今夜照例完成登楼赏灯、与民同乐之仪后,他便以不放心寿阳独自出宫为由,向两宫太后请求随同出宫照料,获准后,立刻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可如今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放了两只河灯,她竟然就要赶自己回宫了?
那怎么对得起他多日来的费心筹谋?
祁钰轻咳两声,指着四周,温声道:“你不必担心。这四处都有暗卫守护,不会出差错的。”
顿了顿,又道:“寿阳身边亦有暗卫守护。”
他看得出来,寿阳是真心喜欢这位未来的皇嫂,而黄小姐亦是真心关心寿阳的。
黄宜安没有料到皇帝竟然还有牛皮糖的属性,一时愕然。
前世哪怕是在他们大婚后那短暂的浓情蜜意的时光里,皇帝都是从未放下身段如此粘人。
当然了,那时的她欣喜于皇帝对自己的宠爱,也想将这份宠爱更加长久地维持下去,所以也从未主动拒绝过皇帝的亲近……
祁钰见黄宜安不语,遂笑叹道:“也罢。我们这就去寻寿阳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之人哪怕表现得再温驯柔顺,骨子里却都有自己的坚持。
这样很好。
天下听他话的人太多了,他不需要一个只会附和顺从的妻子。
黄宜安又是一愣。
皇帝原来是这么容易“屈服”的吗?
心中一时复杂难明。
两人离了柳岸,一路缓步行去寻找寿阳公主。
玉泉河不在闹市中,又因此处多是河灯摊子,花灯自是不如闹市璀璨。然而一路莲灯点点如星,往来之人低语欢声,在这满月宁谧的夜色中,亦别有一番风致。
祁钰和黄宜安二人甚少说话,只一路静默地走着。
挂在树梢的莲灯在夜风里轻轻摇曳,将树下的小径照得亦忽明忽暗。
“你们快来看,这里有只绘有飞天的大花灯!”
远远地,便听见寿阳公主的高声欢呼。
祁钰和黄宜安不禁对视一眼。
祁钰双眼含笑。
黄宜安却飞快地扭过头,转向声音的方向,温驯谦恭地说道:“公主就在前面。”
祁钰微微倾身,含笑道:“那咱们这便过去吧。”
越是靠近,越是能够发现眼前之人的有趣。
说她敬畏他的身份吧,但是那恭顺总让人觉得有些敷衍;说她烂漫率真吧,却又总不见待他有对寿阳那样自在与亲近;说是待嫁的羞涩吧,然而又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他有一生的时间去慢慢探究,也不急在这一时。
这么一想,祁钰顿时心情大好,眼中星光更甚。
黄宜安不知祁钰这般心思,闻言点头应承。
两人便一路寻声而去。
行约数十步,便见一处开阔的场地上,寿阳公主正指着一只高悬于树梢的约有两尺高的大花灯欢呼道。
祁钰和黄宜安顺其所指,仰头看了过去,果然见花灯上绘着敦煌飞天,云髻嵯峨、衣带飘飞。夜风吹过,灯笼轻摇,那上面的飞天便宛如活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