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盈啧声,一时也无话。
“我心烦,是想来听戏散心的,在门口看见了你的马车,才知道你们在这儿,不是特意寻你而来。”
赵盈何尝不知薛闲亭心性。
他是君子,不会真置姑娘家名节于不顾。
这二十年来崔高氏也未曾如何往京中走动,可那到底是他嫡亲姨母和表妹,他也没冷清冷血到那个地步。
叫他困扰至此,连家都不愿回,多半是崔高氏赖上他,而非是他不敬尊长,不顾崔晚照名节。
只是他人坐在这儿,总不能顺着他的话去骂崔高氏母女,那岂不火上添油,越发叫他心中不忿。
宋乐仪掩唇咳嗽:“那你打算一直这样拖着啊?她们固然有她们的不是,可你说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崔大姑娘正值妙龄,要真折在这上头……”
薛闲亭眉心微拢:“我想了好几天,就是不知此事到底是我姨母的主意,还是她们母女二人商量妥的。
她是晚辈,我母亲又不能直接去问,我家中又没有同龄的女孩能去跟她说这个。”
他一面说,一面把目光投向宋乐仪。
宋乐仪瞳孔一震,连连摆手:“我跟你非亲非故,你别扯上我啊。”
薛闲亭又叹气:“满京城无人不知我心意,你是元元的表姐,去见她一面能掉块肉吗?”
“她不能,但她不去。”赵盈拦在宋乐仪前面开口回绝,眼神冷凝,睇向薛闲亭,“你铁了心不肯娶她的?”
“你明知故问?”
他似动了怒,赵盈却恍若未见。
她心性越坚后,就越发懒烦去哄一哄薛闲亭。
若说心中有没有愧疚感,她当然有。
薛闲亭的一腔情意,总是她辜负了的。
可她有那么多要紧的大事要去做,她以薛闲亭为此生挚友,却对他提不起半分男女情爱之谊,她做所种种,不曾亲口拒绝,却也差不离。
他早看清她的心思,只是自幼年起就在她身上付出了满腔真情,到如今十几年过去,很难收回。
她回应不了,不是没想过慢慢疏远。
但薛闲亭身后是广宁侯府,而她——这条至尊之路太难走了,就算是有朝一日她登高台称帝,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受,她身边的这些人,原本就不多,扪心自问,她也确实舍不得薛闲亭这个朋友。
但也只能是朋友。
赵盈在他坐下这么久之后,终于侧目过去,正眼看他:“你知道杜三和辛二先前都跟我说过差不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薛闲亭摇头说不知,心里却隐隐猜到或同终身之事有关。
果不其然,赵盈收回目光,冷冰冰开口:“系出高阁,蕙质兰心,在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若得一人,堪为家族宗妇,为正室发妻,不拘是谁,都为良配。”
宋乐仪呼吸一凝,下意识去握赵盈的手,上了力道,是在示意她住口。
她忙去观薛闲亭神色,秀眉紧锁。
薛闲亭似笑非笑,看那神情他本该是怒极的,却偏偏还在笑。
“薛闲亭,元元她只是——”
“赵元元,心是我的,你还能强逼我与他们一样不成?”
赵盈从宋乐仪手中抽出手:“我没说过,也不这样想,只是你,从不曾似他们那般考虑过此事。
你是侯府独子,侯爷和夫人本该对你寄予厚望,却自幼骄纵你,有些事,到如今,你该看开,也该叫他们放心。
清河崔氏女,其实与你才算良配。”
广宁侯府屹立朝堂几代不倒,朝堂上总有他薛家一席之地,薛闲亭用不着非要娶什么权臣嫡女来维系他今后在朝堂上的地位,是以清河崔氏这样门风清贵的簪缨世族,与他本是绝配。
“我,不,娶。”
薛闲亭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倏尔起身来。
赵盈一抬手,转手扣在他手腕上:“话我跟你说明白了,你既仍是此心不改,替我请她到云逸楼小聚,我来见见她吧。”
他驻足,手腕一转,抽出手来:“你?”
赵盈抬头看去:“我难道不是最合适的?”
的确合适。
她也的确无心。
他一向自诩最了解她,却不知她何时心坚似铁。
他就差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也不是,她不在意,这不是她想要的,他就算剖出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上一眼,因为没必要。
此事于她,乃是浪费时间的一桩事。
是他痴了。
薛闲亭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淡淡说了一声好:“明日成吗?此事尽快解决最好,不然她苦恼,我也觉得烦。”
赵盈说好:“南境大捷,父皇近来心情好,徐冽给我长了脸,这些日子朝廷里姜承德也不会上蹿下跳对付我,我能有些清净日子,是以无事,就明日吧。”
他低头深看了她一眼。
宋乐仪以为他伤透了心,不会再有二话时,他却突然冷冰冰问赵盈:“杜知邑,他又是何时改变了心意的?”
赵盈端茶的手微顿了下,旋即在唇畔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不知道,但人家比你做得好。”
他眸色一暗,冷笑一声,负手离去再不提别的。
宋乐仪是看着他下了楼才长松口气,拍着胸脯感慨道:“元元,你方才吓死我了。”
“表姐何时胆子这样小?”
宋乐仪微怔。
她还有心思说笑。
“你这番话,于他而言,未免太狠了些,还有……杜三郎君,他真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