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眉:“你是属狗的?”
赵盈一怔。
他啧了声:“说变脸就变脸,狗脾气?”
他可真好意思说啊!
她在赵承衍面前够恭敬客气了,赵承衍凭什么说她是狗脾气?
他才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狗脾气吧!
赵盈磨着牙,不服气:“皇叔此言非君子之言,怎么能与我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这样难听的话?”
“怪不得沈殿臣也险些说不过你。”赵承衍瞪她,“我何时说姑娘家就不该插手朝事了?今天不是我带你上的太极殿吗?过了河就拆桥,你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忒快了?”
他是让气笑了,赵盈却哼了声:“那您刚才那样说。”
“我只是在提醒你,别太得意忘形。”赵承衍看着她那张倔强的脸只能摇头,“御史监察百官,可直谏天子,但你父皇……你父皇是个连言官也敢杀的皇帝。”
赵盈竖着耳朵听,分明听见了极短促的一声讥笑,瞪圆了眼睛去看他,又很难从他的表情看出端倪来。
也无所谓,赵承衍对昭宁帝的心怀不满,是无须从这些上得到印证的。
赵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赵承衍应该是打算提醒她,别把朝中御史得罪的太狠,也想劝她爱惜些名声。
昭宁帝敢杀言官是一回事,可要是为着她的骄纵而去杀御史,文武百官会怎么看待她?天下百姓又会怎么议论她?
她若是从前的赵盈,一心只想给赵澈铺路,那背负再多的骂名也无所谓,骂她两句,不痛不痒的,又不会少块肉。
但是现在不行。
不光不能背骂名,还得叫那些人口口称赞,提起赵盈就忍不住想竖大拇指。
有些难呀。
赵盈眯起眼,眼底闪过狡黠,怕赵承衍看得太真切,匆匆藏起来:“我一直很好奇,这些御史权柄如此重,岂不是朝中无人可辖他们?”
赵承衍只当她是虚心求教,耐心解释:“可他们却能够互相监督,御史台中哪怕是七品小官,也不受御史大夫约束,其他人就更无权管他们的事,况且能进御史台的人,品行大多……”
声音戛然而止,赵盈一挑眉,顺势就接过他的话来:“品行端方,人品贵重,我看未必吧?我听舅舅说,陈士德当年出任御史中丞,朝野上下物议沸腾。”
赵承衍只是轻笑:“那也都过去了,这些年他做的还不错。”
做的到底怎么样,赵盈心里又不是不知道。
她指尖缠上了几缕发丝,勾着玩儿:“皇叔,我这些天看书,汉武帝时曾置司隶校尉,以监察京师与周边地方官员,本来也没当回事,但今天太极殿上见了陈士德那样咄咄逼人的架势——”
她沉默了一瞬,思索片刻:“都说父皇敢杀言官,砍御史,可他又不是暴君,动不动就砍人脑袋不成?既然没人能监察御史,那御史台中若上下勾结,又有谁知道呢?”
赵承衍拢指于案轻叩着,望进赵盈乌黑的眸中,揣测着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好像心思百转,总让人捉摸不透,却又仿佛在他面前如白纸一张,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
赵承衍突然就明白了。
那大概根本就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她想让他看见的,当然全放到脸上,明晃晃的给他看。
至于不想给他看见的……譬如对沈明仁的态度,再譬如,现在。
“说了这么多,是不是等着我问你,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御史台专权一事?”赵承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语气中没有半分关切,更像是凉凉质问。
赵盈心头一坠,手指动作也停下来,眼中的稚嫩和面上的娇俏,就在眨眼的一个瞬间而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承衍总算心下了然,冷冷问她:“不装了?”
“本来以为借着乖巧天真的模样,能哄皇叔更久一些的。”她往椅背上靠,换了个坐姿,两只手的手肘都撑在扶手上,手掌交叠在一起,轻笑着,“看来还是皇叔太聪明了。”
“从你出生,我就留心关注你,你是个什么脾性的,我还算清楚。”
他这话倒让赵盈暗暗吃惊。
赵承衍关注她干什么?总不能真的让她猜对了,和昭宁帝是一样的……心思吧?
可前世赵澈弄死她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手相救啊?
所以他都关注她什么了?
“我都不知道,原来皇叔这样关爱我啊。”
赵承衍呵了声:“小丫头,你今年才十四,就学会了装腔作势,拿你这副皮囊去骗人,跟谁学的?”
“可是生的好看也不是我的错呀皇叔。”
她总说沈明仁死皮赖脸,其实她与沈明仁比起来,不遑多让。
前世做惯了的事,现在做起来,照样得心应手。
反正赵承衍都看穿了她皮囊下的骨相了,还有什么好装的。
是她小看了赵承衍。
赵承衍眸底暗沉:“老实说,想干什么,不然我现在就提你去清宁殿。”
赵盈忙摆手:“别——能不能先跟皇叔打个商量?”
他端坐着,不言语,她幽幽继续说:“我跟皇叔说实话,皇叔帮或不帮都成,但你别到旁人那里去揭穿我,就算不跟我上一条船,也别凿了我的船,叫我淹死,行不行?”
赵承衍是意外的。
有多少年没人敢跟他这样说话了。
十四岁的小姑娘,坐在他面前,都被他看穿了,还能处变不惊,理直气壮的跟他谈条件,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