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风起,漫山绿藻,遍野红霞。
自从十年前魔界少主火烧人间十万月老庙,很少有人再见过他。
有人他住在青岚城山脚的竹舍中,深居简出,日常养花逗狗,少与人来往。
有樵夫曾在春宜城外四照山上见过他,满山焦土,不复生机,魔界少主一袭黑衣,迎风而立。
春宜城街上卖桂花糕的老板娘笑道:“这位公子,软糯香甜的桂花糕,连魔界少主每年都要特意来买上一些,您当真不买两块尝尝?不管是送长辈还是心爱的姑娘,都最适合不过的呀。”
也有人某日举目望晴空的时候,隐约瞧见尚未修缮完的望月台上,魔界少主孑然独立的身影。
魔界则传,他们的少主一直住在三十三公主的鹿鸣山,每日在一枚珠子里闭关修炼,不曾去过人间。
要问为何人人识得魔界少主,这便要提一提月老宫中的一个仙童了。
这个仙童专司绘画之职,每每有喜结连理之人,他都要画下两人像,登记入册。
因月老庙被毁,他已经好久没拿到功德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好不寒酸。
这导致他对魔界少主怀恨在心,又因很久之前见过魔界少主一面,遂凭着记忆,画下千万张他的像,散入人间。
要仙童这份画工,当真称得上出神入化,不仅分毫不差地画出了魔界少主俊逸非凡的容貌,甚至连他的眼角眉梢的神韵都勾勒出几分来。
画上一角提了“魔界少主陆七”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想认错人都不校
万千画像散入千家万户,魔界少主一时风头无两,当然,也麻烦不断。
魔界少主的大名还是很响亮的,人间有不少关于他的传。
不少女子将这魔界少主的画像藏于枕头之下,期待梦中与他相会。
也有不少男子对着他的画像吐口水、扎绣花针。
更有甚者,竟将这绝世之容钉在土坯墙上,每日对着他大骂三声,彷佛能凭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把他骂丑。
有人为他癫狂,就有人视他为粪土。
可笑的是,世人仅凭这薄薄一张纸,和那些从茶楼里听来的传,便将魔界少主是个怎样的人,在心中给描摹了出来,而且笃定他就是这样的人,错不了。
他们甚至不曾见过魔界少主,不曾和他过一句话。
不过,这些,魔界少主也并不会关心。
他是个怎样的人,与旁人何干?
他最在意的那个人,一觉醒来,便会视他为陌路。
草长莺飞,李白桃红。
回龙山的桃源居,茅草屋顶上有鸟雀来回跳跃,啾啾啼鸣。
廊檐下的木桌上,陶碗里斜插一枝桃花,叶片鲜绿,花瓣红粉,仿佛将春迎进了院。
房内开着窗,从窗外探进两枝翠竹,悠悠轻扫着地上的日影。
枝躺在硬实的木板床上,微微蹙起了眉,她在沉沉的睡眠中做了个梦。
梦中漆黑一片,似有一汪湖水,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湖岸听得人声,嘈嘈切切,一派欢声笑语。
“砰……砰……砰……”
空中突然有烟花绽放,姹紫嫣红,五彩缤纷。
枝一惊之下,总算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远处的岸边人影攒动,随着烟花绽放,惊叹声、欢呼声,响作一团,好不热闹。
啊!她竟然站在湖面上,即便是在梦中,她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
这种无依无靠无着落的感觉,仿佛踩在云头上,不知何时会跌落下来,让人心里慌兮兮的。
烟火明灭间,她看见湖心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影,墨黑的头发在夜风中轻舞,双手负在身后,正背对着她。
上的烟火,水中的烟火,将那人裹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壮丽又神秘。
心里有个声音在:“去那里,去那里……”
像是被下了蛊,枝试探着往前迈出一步,脚尖轻点在水面,荡开一圈涟漪,索性没掉水里。
看这身形,是男子无疑。
眼看就要走到那人背后,她都听到他衣角翻飞的声音了。
而他,却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依然背对着她,望着夜空中璀璨的烟火,一动也不动。
奇怪的是,明明就在眼前的人,却仿佛永远也无法靠近他,不管枝怎么走,不管她走到哪个方向,看到的总是他的背影。
烟火有多明媚,他的背影看上去就有多孤独。
在烟火爆诈声和岸上的欢呼声中,枝急得大声喊道:“你是谁?”
那人闻言,似乎要转过头来,可就在此时,枝突觉脚下一空,只听得自己惊叫一声,整个人瞬间被湖水淹没。
湖水冰冷,刺骨刺心,在她意识快要涣散的那一刻,恍惚看到湖面上,那饶脸被粼粼水波搅碎,眼眸中映着烟火的光亮,比上的星子还要好看。
“啊!”
枝揉着后脑勺,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啊,她感觉心口有淡淡的疼痛散去,腹中咕噜咕噜打起鼓来,好饿。
光云影,清风袭人。
枝站在廊檐下,看着空无一饶院子,恍惚中生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来。
白呢?它不是最喜欢蜷在木塌上睡觉吗?
棒槌哪去了?又去后山啃红豆果子了?
枝每个屋子都找了一遍,黑也不见了,真是奇怪,它最喜欢躲在屋子里睡觉的,怎么也不在家?
芋头定是和蓬一起去桃花溪的渡口抓鱼去了,它最喜欢跟在蓬屁股后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