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七头戴一顶竹蔑斗笠,一袭黑衣,一叶扁舟,顺着赤霞江一路往下游漂去。
江水浩荡,奔腾到海,沧海茫茫,鱼沉雁杳。
各界都道魔界少主已葬身幽灵山谷,谁也想不到,他正泛舟在波澜壮阔的汪洋上。
只是这一路寻来,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江莲生说他是在一片漆黑的海里醒来,四周都是水,腥臭的,冰冷的。
漆黑的海里?陆七一开始以为,他要么是在晚上醒来的,要么就是那片海域极深,日光不能抵达。
直到漂到了南海,他才猛然想到,江莲生所说的那片海域,会不会是无妄海?
可不是说海鬼不能上岸吗?
而且江莲生与无妄海里的海兽并无相似之处,难道无妄海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不管如何,既到了这里,总是要去瞧瞧的。
八月十五这日,陆七在白沙镇上了岸。
白沙镇与十年前别无二致,除了那些石头堆砌的房屋,经过海风烈日侵蚀,磨平了棱角,整个小镇看上去,更加平静祥和。
此地有鬼冢镇着,又地处偏远,还没有遭到战争的波及,镇上的百姓,该出海的出海,该补网的补网,该唠嗑的也正一边晒着鱼干,一边扯着嗓子拉家常。
这里的生活十年如一日。
只是十年前,陆七身边还有小枝,他说:等她解除了禁咒,便带她去各处游历,见识一番世上好玩的事物。
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兑现诺言。
日升月沉,物是人非,他只身一人,故地重游。
八月十五,是小枝大喜的日子。
相思山的灵鸟一直没消息传来,说明小枝还没查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她,便只能嫁与青荇仙君了。
虽然陆七明白这不过是逢场作戏,但从今晨开始,他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小枝此次去仙界,本就如羊入虎口,处境十分危险,今日成亲,会不会出什么事?
陆七心神不宁地穿过白沙镇,往镇外的落羽崖而去。
海伯依然坐在破旧的石头房子前修补渔网,待他抬头看清来人,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位魔界少主,十年前引无妄海之水,淹了整座鬼冢之事,他可一直记得。
正是那场无妄之灾,让鬼冢一蹶不振,不得不另辟地基,从头来过,为了重建之事,鬼冢闭门谢客七八年之久。
不做生意,自然就没有收入,鬼冢的弟子们只能靠出海打渔补贴家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好在鬼界不掺和各界的打打闹闹,作为崇鬼的鬼冢,自然也不用分心去应付,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踏实。
只是,谁能想到,鬼冢打开大门做生意没两年,好日子才刚开始,这魔界少主,竟又找上门来了。
海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险些就要摔倒在身旁的渔网上。
“你,你……”海伯的声音也在打颤。
陆七直接道明来意,“我要去鬼冢。”
“啊,这……”这不妥吧!
陆七眸光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海伯,将一个黑色包裹扔进他怀里,抬脚往石头房子里走去,沉声道:“这是信钱。”
海伯胸口被砸得一窒,哆哆嗦嗦打开包裹,登时睁大了一双浑浊的眼珠子。
他平日里除了给鬼冢做摆渡人,闲时也会去海上打渔,自然知道这黑色包裹中的东西有多珍贵。
乍看如凝脂,细看如皓雪,触手光滑冰凉,闻则隐隐生香,形似暗夜明珠,皎若天上明月,此乃鲛珠啊。
鲛珠,顾名思义就是鲛人的泪珠。
海伯在这南海边住了一辈子,也不曾在海上见过鲛人,更别提鲛珠了。
但眼前这玩意,绝对是鲛珠无疑,虽没在海上见过,但他在白沙镇上的老渔民家见过。
老渔民家祖辈都是捕鱼的好手,在白沙镇威望很大。
最重要的是,他家祖上传下来一枚鲛珠,说是海神的馈赠,宝贝得不得了,旁人便是摸一下也不许,偏偏他还特别爱拿出来显摆。
逢年过节,他都要坐着肩舆,托着放置鲛珠的紫檀木盒,十分庄重地游街三圈。
白沙镇民风淳朴,乡亲们虽然眼馋,却也从未生出过偷盗的念头。
毕竟大家都是靠海吃饭,你若偷了海神送出去的礼物,还想不想从海上活着回来了?
鲛珠虽好,也不能当饭吃不是。
海伯瞧着怀里这满满一包鲛珠,眼睛都直了。
虽然很快就要上交,但能过一过眼瘾,能摸一摸这宝贝,他也此生无憾哪。
“可以走了吗?”
魔界少主的声音从石屋内传出,海伯猛然回过魂来,赶紧三两步跑进了屋内。
海伯心里明白,即便魔界少主不给信钱,今日这趟差,他也省不了。
东南角石台上的蜡烛晃着幽幽绿火,屋内一片昏暗。
海浪声渐渐远了,海伯看着站在门边上,一动不动的魔界少主,忍不住开口问道:“您这次来鬼冢,是……”
“去幽檀山。”
果然又是去幽檀山,海伯心中祈愿道:只求这次主人不要再脑子犯抽,给鬼冢带来灭顶之灾。
海伯真的是多虑了,鬼冢的主人薛群,在看到陆七那一刻,双腿一软,险些就给他跪下了。
“咳……,您,您要去幽檀山?”薛群先掩嘴咳嗽一阵,才恭敬地问道。
他这个肺痨,看样子是好不了了,除非离开这个鬼魅丛生的鬼地方,但薛家世代为鬼冢卖命,又岂会轻易离开。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