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立在远黛身边,这一刻,文屏心中一片安宁,没有天、没有地、没有这一片梅林、月色、白雪,耳中、心中仅剩的只有这一缕箫音,这一缕清幽却又仿佛通彻天地的箫音。
她并不知道这箫响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然而箫声终于停了,而且停的很突兀。箫音乍停的那一刻,文屏有那么一瞬甚至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她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平静而清冷的声音:“好一曲《梅花三弄》!秀此曲,当真可算得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了!”
随着这个声音而来的,还有几下不轻不重的击掌之声。
直到听到这个声音,文屏才猛然意识到远黛今晚来此的目的。不无震惊的看向远黛,然而她看到的却只有远黛那略带遗憾的面色。叹息的将手中湘妃竹箫递给文屏,远黛蹙眉轻轻活动一下已有些僵硬的双手:“冬夜吹箫,果真不合时宜!”她喃喃道,面上略带索然之色。
照水林的另一头,正有二人缓缓而来,一个端然坐在轮椅之上,另一个则慢慢推着轮椅。文屏甚至不用怎么细看,便知道那两人是谁——百里肇、岳尧。
冬日的山林一片静寂,远黛的声音虽不大,却也足以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中稍稍静寂了片刻,旋即响起的便是百里肇的轻笑声:“既知不合时宜,为何还要做?”他的语调声音平淡的,却听不出里头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很是自然的对着自己的双手轻轻呵了口气,试图让它更快的暖和起来,远黛全不以为意的淡淡应道:“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心血来潮?好一个心血来潮!”百里肇轻笑,眸中却全无笑意:“听说萧家别院正闹天花,秀这心血可来潮的正是时候!”
远黛却没答他的话,只偏头朝身侧的文屏使了个眼色。文屏看的一怔。有心想开口,却为远黛眸中的冷色所摄,不得不垂头默默退了开去。见她如此,百里肇便也朝岳尧摆了摆手。
林中寂静如故,却是过了好一会子,百里肇才徐徐道:“秀可知,今儿我本是不会来的!”
远黛出来至今已有好一阵子了,揣在怀中的怀炉温度也渐渐不似先前那般暖和,轻轻嘘了口气,远黛索性蜷起双腿。抱膝而坐,又将身上所穿银狐斗篷的两侧拉了过来,将自己整个人尽数包在其中。直到做完这一切。她才略一仰头答道:“王爷若是想走,只管请便就是!”
眸光微微一凝,百里肇淡淡道:“我若走了,秀的算计岂非都落了空了!”
忽然听了这话,倒让远黛有一瞬间的失神。恍惚了一刻后,她轻轻摇头道:“王爷错了!”
一双墨眉为之一挑,百里肇反问道:“我错了吗?”目光落在远黛身上,这一刻,他竟无由的有些想笑。也便更有些想不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自幼便在平京长大的他,虽说早已习惯了平京的干冷天气。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在冬日的寒夜中,离开生着火炉的温暖屋子,到外头来感受冰天雪地的寒冷。更不说他此时面对的这个女子那毫无仪态的举动。
然而他还是来了。并且至今仍无离开的打算。
叹了口气,远黛徐徐道:“王爷确是错了!因为我此来,其实并无任何算计之心!”
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百里肇没有言语,但他的脸上却明白的写着“不信”二字。
月色朦胧如水。天地万物仿佛都因此而笼上了一层轻纱。注视着月色下平添几分清丽之色的远黛,百里肇忽而竟觉心中一片平和。而这片平和之感,他已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他问着,因着心态的改变,他的口气便也随之温和了许多。
“为了什么?”惘然重复了一遍后,远黛仔细想了想,这才坦然道:“自然是为你!”
她的坦率让百里肇险些便要栽下轮椅,苦笑一刻之后,他道:“你可知道,我已很久没有过这种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感觉了!”没什么理由的,他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偏首看向百里肇,远黛的眸光清凌凌的,干净而纯粹:“我来,是因为你,但却是为了我自己!”她说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话,面上神色却是惘然的。
饶是百里肇素来自负聪明绝顶,这会儿也觉云山雾罩,全不知其所以。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远黛轻笑,却忽然问道:“在王爷看来,其实娶谁都是一样。是吗?”
神色微动的看她一眼,百里肇收摄心神,淡淡答道:“对别人是!对秀不是!”
这话若听在别的女子耳中,怕立时便要嫣红了双颊,羞怯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听在远黛耳中,却只让她眉睫为之稍稍一动:“可是因为我或许能治好王爷双腿的缘故?”
先前之所以会说出那句话来,百里肇心中其实也未尝便没有促狭之意,只是他却不曾料到远黛竟会如此敏锐、务实,凝视远黛一眼,百里肇道:“我不知从前有没有人曾对秀说过,你实在聪明太过!”这话其实却已不能算是恭维之辞。
微微失神片刻,远黛却还是没回答他的问题,只径自道:“其实从前,我也与王爷是一样的想法!”百里肇一怔,还未想明白远黛这话到底所指何事时,远黛却又淡淡的继续说了下去:“总觉得嫁给谁,对我而言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百里肇轻轻扬眉,没有言语。
远黛的声音幽幽邈邈,更有些不甚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