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这两词吧,从政治上来说,是城市能给到最顶级的赞誉。
青冲县的街道只有一处,名作平康街道,坐落在青冲县东南,街道被国道和省道切割成几片,然而并没有沦为“过路地摊”,反而越发兴盛,医院,高中,商场,银行,酒店,一应俱全。
李长寿的父母搬到青冲县后,就在平康街道定居,逢年过节才会回趟打酒村,越来越像个外人。
这个世界真的让人觉得孤独,到县城里,人家问你哪个镇的,在镇上,你是某村村民,回村里,分哪个房头的,哪怕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也是谁谁谁的儿女。
李长寿很孤独,他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可母亲仇悠不认可他任何一个朋友,父亲李桦告诉他,他会长大,长大后呢?赚钱。
只有赚钱,有钱拥有一切,赚钱吧,有了钱,谁都是你朋友。
“你去哪了,饭都不要吃啊?”仇悠说道。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听到李长寿耳朵里和喊叫一样。
于是李长寿吼了回去,“我犯了罪是不是?出门放风啊!去哪里都要你管,你怎么不安个摄像头在我脑袋上?”
仇悠一愣,瞪起眼睛来,“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换作别人你看我会问吗?我是担心你啊,外面那么乱,不要到处乱跑,没事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看电视也好,不贪你赚钱,你还想怎么样?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识好歹!你啊,白长这么大,一点都不懂事。”
礼貌、老实、懂事,幼稚园里听出茧子的话,长大后再听,无比刺耳。
李长寿深深叹了一口气,气的胸膛起伏不断,话语声里都带上了哭腔,“我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天天总想着管着我,我真的很烦!”
“你这叫什么话!我管着你?哪天你要是惹出什么事来,不要来求我管你。”仇悠哼了声,眼神里满是不屑。
李长寿一拳砸在鞋柜上,叫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你出去看看,看谁家的娘跟你一样,出门要打报告,回来要说去哪了,去做什么了。跟朋友说两句话被你看到了,你都要问东问西,来一句不要和朋友去惹祸!我在你眼里算什么,我活的就不像个人!你应该养条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哎呦我脑壳痛。”仇悠手搭在太阳穴上,闭起眼睛,又睁开,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出去啊,想做什么做什么去,我不管你了。”
李长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悲哀过,他不是没有心平气和的和仇悠聊过,每回都以他的沉默作为结束。
他想和解,想像齐磊和金克思那样,像朋友多过像母子。
他不想开玩笑时得到突如其来的呵斥,不想提出反对意见时得到轻蔑的笑,不想从小到大都活在质疑跟不信任的目光中。
最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一个神经病,他害怕。
他一直都很听话,哪怕心里觉得是错的,为了父母高兴,他也会答应,他高估了父母安排人生的能力,当父母跟他说“你该自己找点事做了”,他的世界崩塌了。
惺忪着两眼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李长寿把台灯打开,拿了本书,没翻几页就合上了,一只手撑着脑袋,呆呆望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被推开,李桦走进来,坐在床沿上,看着李长寿,笑了声,“跟你娘吵架了?”
“嗯。”
李桦呃了声,“怎么了?”
“没事。”
李桦有些犯愁,掏出根烟来点着,想了想,又抽出一根,“你要不要。”
“不要。”
李桦开始扯话题:“我有个同学在家具厂里当管理,听说他那里还要人,喷漆工,刚去的时候一个月三四千,学出来了能有八九千,我就是想,有门技术在身上,怎么也更好点嘛。这年头生意难做,家里这个月两千块都没赚到,我都想出去打工了,你……”
“不去。”
李长寿打断他的话,坐直了些身子,翻开书来看,送客的意思。
李桦不是不懂,见儿子这么不给面子,也有点生气了,呵呵笑了声,“现在你年轻,天天呆在家里也没事,可你能呆几年?等你大了,什么都不会,像我一样,做点小生意,还怕算错账亏钱。当初我就跟你说了,叫你回学校读书,不然将来一定后悔,你不听啊,你要是读书了,还能进个办公室坐着,没读书,还不就是做苦事的命!”
“读书读书,你问过我为什么不读书吗?”李长寿吼了声,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大叫道:“你们都说我会后悔,可你们谁问过我为什么不读书?我被人欺负,你来过学校替我说话吗?我问你要钱买卷子,买本子买圆珠笔,你都会以为我在骗你的钱用!我跟女同学说话,你们以为我早恋!我和男同学结伴走在一起,你们以为我去打架!你眼里只有分数,只有别人,老师怎么都是对的,别人家的孩子全是好的。只有我!只有我是错的!考的不好是我蠢,跟人打架是我先动的手,你连问都不问就怪我,你跟我的交流就是打骂!你心情好才给我买玩具,你买给我的玩具是烂的,烂的我也舍不得弄脏了,你心情不好就把它扔了!你带我吃饭,总是让我吃快点,说吃慢了留在桌上给你丢脸!你嫌我不爱说话,我说错话你都是打我骂我,你有教过我说话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站在我这一边!从来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