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于西云阳渎遇袭之时,萧摩诃所率前军两万人正好抵达曲阿。
按行军条令,前军到达之后,要立即择地立下营寨等候中后军到来,不可擅自行事,萧摩诃也不例外,船到曲阿之后,他便立即命部曲四出寻找合适扎营之地,并打探敌军消息。
他所领的前军,除了从巴山带来的一千郡兵之外,其余全是刚刚征召来的新卒,将领则多为京畿豪强子弟。
率领这样的军队充任前军,萧摩诃再勇猛,也难免提心吊胆,行事更加小心翼翼。
当斥候回报曲阿城头旌旗招展,贼军还在城南立下营寨遥相呼应之后,萧摩诃便将两百部曲以及一千巴山郡兵全都派出去担任警戒,以防大军登岸时敌军发起突袭。
两万名刚刚放下农具的的“贱民”,即使拿起了刀枪,穿上了皮甲,仍然不能算作士卒,他们乱哄哄地从船上下来,又在岸上呼儿喊爷地乱作一团,将领们用皮鞭抽打喝骂,但却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情形,萧摩诃只觉得头痛欲裂。
这种情况,哪个将领看了会不揪心?
他是以个人勇猛著称的勇将,却不是善治军的良将,更何况他被诏令调至都中,接手这支部队的时间仅仅五日。
五天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但绝不可能将一名目不识丁、老实木讷的农夫训练成一名合格的士卒。
然而,越担心的事情越会发生。
陈国扫地为兵强征京畿百姓服役之事,卜僧念早就从邦谍口中得知,而且云阳渎河道狭窄,大军登岸时势必会发生混乱,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趁机“半渡而击”?
就在陈军近万人登岸之后,在将领们的鞭促下匆匆列阵之时,一千名马军突然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这些马军将士皆为轻骑,身上只着皮甲,来去如风,每次掠过就抛出一蓬箭雨,仿佛割麦般收割着陈军士卒的性命,而陈军方面却根本不能做出有效的反击。
“刀盾兵!刀盾兵上前!”
萧摩诃下船登岸,厉声呼喝着试图组织士卒防守,又命亲卫部曲一连斩杀了十多名惊惶逃窜的士卒,然而,局面却仍然一片混乱。
乱军之中,踩踏而死和被挤入河中淹死者不计其数。
这一幕顿时让萧摩诃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大庚岭一战。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恰逢侯景之乱,陈霸先率军从始兴出发前往建康欲讨侯景,其时他的姑父南康豪强蔡路养奉了萧勃之命出兵拦截陈霸先。
当时的情形和今日极为相似,蔡路养所率一万多人也大多为刚放下锄头的农夫,陈霸先麾下虽然只有数千士卒,但甫一接战,蔡路养就被杀得大败。
连他也在乱军之中被生擒活捉,并从此投到了陈霸先麾下。
时隔二十年之后,难道当年那一幕又要重演?
萧摩诃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驱出脑海,对身后众部曲道:“贼军欺我军无马,以轻骑轮番袭扰,乱我阵形,若我所料不差,稍后定然还有步卒掩杀。”
“为今之计,只有我亲自出马迎战,你等速去命令各军军主,趁我与敌骑厮杀阻滞之时,重整阵形!”
“郎主,贼骑远多于我,而且彼等在马上开弓自如,显然乃是贼军精骑,我等贸然出击,一旦陷入重围,恐怕便再难脱身!”
部曲们都知道萧摩诃武艺了得,单马出战从无败绩,然而,今日不同往时,敌军不但人马众多,而且并非以往那种“骑马步卒”,而是弓马娴熟的精骑。
一个人再勇猛,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千骑冲锋。
但萧摩诃却道:“我自知不能力敌千军,然而两军对战,全靠士气,我若能斩杀数十骑,贼兵定然胆寒,不说就此反败为胜,起码能为我军赢得喘息之机。”
说罢,不等部曲再出言相劝,萧摩诃便翻身上马,持槊大喝“杀贼”往韩军轻骑疾奔而去。
二三十名骑马的部曲见主人不听劝阻,也只得连忙策马跟上。
对面韩军之中,数十名轻骑见萧摩诃率二三十骑便敢出阵迎战,一声唿哨便扑了上来,
这数十骑皆是小岘之战中投顺过来的“百保鲜卑”,个个身高八尺,力大超群而且精于骑射,还离得数十步远,这些轻骑便纷纷瞄准萧摩诃开弓射出箭矢。
骑弓不比步弓,射程不远且力道不足,萧摩诃虽然中了一箭,但有铠甲阻挡,入肉未深,并没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说话之间,双方相距已经只有二十来步,萧摩诃左手持槊,右手猛地一抖,一道寒光激射而出,正中对面为首之人的面门。
却原来是他投掷出了自己的短兵铣鋧,一击便命中了敌骑。
韩氏轻骑见同伴落马,却是不畏反怒,催马更急,转眼间便冲到了近前。
萧摩诃自幼从军,经历战阵不知凡几,深知这种时候应当如何应对,他槊交右手,抡臂便是一记横扫。
这一扫势大力沉,对方猝不及防,顿时便被扫落马下,萧摩诃看也不看,挺槊又刺向紧随其后的另外一骑。
丈八长槊在他手上如同一根灯草,劈刺之间只见寒光闪烁,眨眼之间,便斩杀了四五人。
然而,他预料中贼军惊惧而逃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相反,疾驰而来的敌骑越来越多,而且他们并不与之近战,只是在他周围三十步外便射出手中箭矢。
一时间箭如雨下,萧摩诃将手中长槊舞得犹如风车一般,却仍然在数息之内便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