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岚怔怔提起那柄碧绿色的神器,继而缓缓上前,将锋利的剑抵在他的心口位置,双手却克制不住地阵阵颤抖。为泪水朦胧的双目,依稀能瞧见男子的平淡神情,她只觉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过去的一幕幕逐一浮现眼前,却是那般虚幻而又刻骨铭心。
“爹!”
她惊骇下跪,扯着父亲的衣袖悲泣道:“这不是真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存在,你可不能会是灭了箫家的凶手!”
一身华衣的冯毅宏深深凝望爱女,声音沉重得有些可怖:“岚儿,你是爹的掌上明珠。爹素来疼你护你,故而养成了你刁蛮任性的脾性,何曾向人下跪恳求过什么?今日居然为了一个仇家如此举止,莫非……?”说到这儿,冯毅宏的宽大手掌瞬间紧握成拳,老眼中随即杀气四溢。
她一眼便瞧出父亲心中所想,怒道:“爹,你要敢杀箫梁,女儿便死给你看!”冯毅宏冷笑道:“以死相*么?傻女儿,你应该了解为父的脾气的。你越是这般,为父便越要杀之而后快。”
她闻言咬咬嘴角,忽而摆出楚楚可怜的神情,不住摇着父亲的袖摆腻声道:“爹爹~你最疼岚儿了,一定不希望瞧到岚儿伤心的,对不对?”冯毅宏见状眉头皱起,冷冷道:“少来这套。你若喜欢上那小子,待来日他向为父寻仇,你让为父如何应对?真到了那时,你自己又该如何决断?”
冯毅宏语气虽冷,熟知父亲脾气的她,却明白撒娇已是有效,遂继续卖弄可怜:“爹,女儿这里有一条计策,既能取到灭魂,又可教他终生不来寻仇,你且听听可好?”当即凑到父亲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不成!”冯毅宏不待听完便拂袖道:“即便败功丹可以废了他的武功,倘若他心生歹念大肆报复你,为父岂不是要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区区一个毛头小子,我自有办法对付。”她顿时急道:“试都没有试过,你怎的就一口否决?倘若你把箫梁*急了,他把当年之事抖出来,你这武林盟会之主的位置岂不岌岌可危?”
冯毅宏拍掉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漠然转过身去:“若真敢如此,为父定会教他死无全尸。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莫要再废话,下去吧。”
良久,亦无动静。
冯毅宏略觉诧异,回头一瞧,却见跪倒的那个白衣女子眼神黯淡无光,好似灵魂也被抽走,随即竟朝着自己开始重重叩首。
“嘭!”
“……傻女儿!”冯毅宏见爱女额头上已有磕出血迹,顿时方寸大乱,慌忙上前制止她:“你、你竟愿意为了那个臭小子做到这种地步……当真值得么?”她无谓笑道:“即便不值得,我也没有一丝悔意……”
冯毅宏强忍住眼中泪水,不禁仰天长叹:“唉……这莫非就是天意?罢了罢了,倘若上天当真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也只有默默承受。”
“何况重罪如我,从未奢求得到原谅。我一生所愿,唯有小女此生能够美满幸福。”
美丽而又略显单薄的倩影斜靠窗沿,即便窗外的苏州城风景如画,却也驱散不了萦绕她心间的阴霾。
她凝视着手中一颗白色丹药半晌,忽而苦笑着将其捏成齑粉。点点粉末从指间逝去,随风飘入愁苦之人的心间。
夜晚静谧,唯有清冷风儿偶尔掠过,扰乱佳人如瀑的三千青丝。她将被吹得略略散乱的鬓发整齐,继而只觉鼻尖微酸,声音亦不禁哽咽了几分:“爹,对不起……女儿如今情根深种,根本舍不得伤他一分一毫了。当初明明承诺会在三个月之内取他首级来见你,可如今……如今……”
她的神情越发颓然,凄苦泪水不住溢出眼眶,继而以微弱声音,向着自己的内心诉说:“与其这般痛苦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如果我的性命能让爹和箫大哥化解仇怨,那该多好啊。”
星空之下,她仰观苍天,只能以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喃喃。忽的,身旁传来男子的声音:“冯姑娘,夜间清寒容易着凉,还请进入马车休息吧。”
她迅速收敛心绪,对身旁的青衣男子淡淡一笑,随即依言走向一旁的马车。然而,趁着青衣男子遥望夜景出神之际,她悄然回首凝望他,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了几分。
“一枝柳,你是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却是阴差阳错地辱了我的清白,所以我迟早也会亲手杀了你。在这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助你渡过寒毒大劫,且算是报答你这段时间的悉心保护吧。”
她极力仰望西北方天空,努力想要瞧到什么,却只能见得那片沉重的漆黑夜空。
箫大哥,若能让你对我死心,再让我瞧着有一温柔娴淑的女子伴你左右,便是即刻死去,我心里也不会再有遗憾了。岚儿现在所求,唯有再见你一面,如此而已……
一泓清泪自眼角无声滑落,逐渐隐入无沮暗。
脑海中无数的纷杂画面,仿佛一块块火红的烙铁,灼得她根本握不稳灭魂的剑柄。她茫然四顾,扫视着众人的各异神情,视线最终还是停留在面前男子的脸庞上。
即便遭受再多恶毒的语言,即便性命悬于她手,那个白衣男子的眸中,依旧蕴满不尽柔情与缱绻爱怜,便是生死也置之度外。
她脚步踉跄,再次退却几步,忽而有温婉笑意于倾城面庞上微微绽放,仿佛接近凋零的洁白百合。纵然仅余下刹那芳华,依旧毫不犹豫地向着这纷扰世间,绽放着碎散前的最后一丝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