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脏兮兮的,到处弥漫着烟尘。张万里一边沿着站台轻快地走着,一边竖起了外衣的领子。他怀念南非的时光,那阳光、蓝天、满园的花卉,湛蓝的花朵,攀附在每栋小屋上的蓝花。可是现在,到处是争相拥挤的人群,那些永无休止、川流不息的人群如同蚁丘边匆忙奔走的蚂蚁。他登上火车,沿着过道边走边找座位。火车全满了,因为马上就是除夕,大家都赶着回家过年。
人!没完没了、数不清的人!他们之中有一些人在喋喋不休、大惊小怪;另一些臃肿的男人女人则哼哼唧唧,更像是猪圈里的猪。即便是那些身材苗条、长着瓜子脸、嘴唇鲜红的女孩子,也是相似得可悲。
张万里心中有一些懊悔,他开始怀疑自己回到这里有什么意义?
突然,张万里屏住了呼吸,向前面坐着的一个女孩望去。那女孩如此出众,棕色的头发,深眼眶,眼睛幽深如夜,像一池深不可测的泉水,那是一个标准的混血儿~~~
虽然她穿着寒酸的黑色小外套和裙子,手上还戴着劣质的线织手套。即使如此,张万里依然感觉她光彩照人。
张万里努力挤到她身旁,挨着她站在走廊上。
汽笛长鸣,火车慢慢驶出了车站。
“这车好满啊。”张万里说。谁都明白,这话就是为了和对方搭讪。
艾米丽看看面前的这个男子,说真的,他长的很帅。他有着古铜色的面容和高挺的鼻子,以及宽阔的双肩。
“哦,是的,马上就除夕了,大家都赶着回家过年。在中国就是这样,春节比美国的圣诞节还要热闹。”艾米丽回答他,当然,她在美国接受的教育当然不会拒绝对自己有好感、自己也喜欢的男子的搭讪:他对我有好感不是吗?
“哦,你是美国人吗?”
“算是吧,我妈妈是中国人,我爸爸是美国人。”
张万里点点头,继而说:“我从南非来,我爸爸也是中国人,实际上,我爸在南非做生意。”
艾米丽很感兴趣地问:“南非吗?听说那里有很多钻石,真的吗?我还没去过南非呢?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出国。”
“可是,你中文说的很好。”
“那样啊,我妈从我开始学说话时就开始教我说中文。”说到这里,艾米丽饶有兴致地说:“中国没我想像的那么好,虽然美国暴力事件比较多。对了,我来的时候,在机场出入口发生了一起枪杀案,我前面的一个男人直接被飞来的子弹击中了脑袋。”她弹弹裙子下角的几点血迹说:“讨厌死了,幸好我躲得快,否则我的裙子真要被飞溅来的血弄脏了。”
面对死亡事件,她担心的不是人的安危,而仅仅是她廉价的裙子。
“你感觉不难过吗?”
艾米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why?每个人都会死的,不是吗?如果死亡是飞快地从天而降,就像他,嘭的一声,那么和病死老死的有什么区别呢?人会活一阵子,但终究会走向死亡,世事不就是如此嘛。”
“那么你会怎么对待你的仇人呢?会原谅他吗?”
艾米丽坚决地摇摇头。
“我可没有仇人。不过,如果我有~~~”
“怎么样?”
张万里注视着她。再一次被她那微微上扬、可爱而又无情的嘴迷住了。
艾米丽严肃而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我有仇人,那么我就会拿锋利的匕首干脆果断地割破他的喉咙,像这样~~~”
她做了一个生动的手势。那手势快捷而粗野,令张万里吃了一惊。他惊叹说:“你真是个嗜血的女孩!难道你看到那些血喷溅出来的时候不会头疼吗?或者会晕血之类的,我认识的好多女友都有晕血症,手指上破个小口子也会吓得尖叫。”
艾米丽呵呵一笑,做了一个很不屑的表情:“全都是装的,这些虚伪的女人。实际上她们看到鲜血会兴奋的睡不着觉呢。”
停了片刻,艾米丽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那你会怎样对待你的仇人呢?”
张万里一开始只是盯着她,面对他炽烈的目光,她毫不闪躲,那目光中满是挑衅:是啊,我是嗜血的女孩?可是你会怎么做呢?
张万里开始哈哈大笑,然后目光茫然地远视着车窗外,喃喃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艾米丽不满意地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张万里止住笑,倒吸口气,在她的耳边低声答道:“对,我知道,我会杀他于无形,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说到这里,他依旧站直斜靠着她座位后面的靠背,换了一种态度问:“你来中国干什么?”
艾米丽一改刚才的挑衅和戏谑,严肃而认真地回答:“我来这儿投靠我的亲戚们,我的中国亲戚。”
“我明白了。”
“南非很不错,是吗?”
于是,张万里开始讲述有关南非的事。她就像孩子听睡前故事般专注。而他喜欢她提出的那些天真而又精明的问题,他愿意为她编造夸张的冒险故事,借以博得她的好感。
在这种和谐的气氛中,火车到站了。艾米丽试图从车厢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箱。张万里很绅士地帮她拿下,在那个旅行箱的标签上,赫然写着一个地址。看见这个地址的时候,张万里的眼睛瞪大了,而且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异样神情。他微微侧身,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孩,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怨恨、怀疑、迷惑,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因为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