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哎,这趟办完差事回京,可千万替兄弟在贵人面前美言几句,那乌鲁木齐行营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随着几句闻之足可令后槽牙发酸的客套寒暄,一个身穿宝蓝缎团蟒纹,左手大拇指上还套一个祖母深翠的玉扳指,全身上下作勋贵打扮的青年眉开眼笑地端起一只盛了两钱蜜色醇香酒液的小盅,递向身旁一个平端酒盅的青年道士身前:“来,咱哥俩先走一个。”
说罢,那勋贵青年率先将手中酒杯凑到唇边一倾而尽,而后故作粗豪般用手背一擦嘴唇:“今儿晌午,兄弟对哥哥真是多有得罪……没说的,咱待会儿先罚自个儿三杯赔罪。”
只见勋贵青年反手一拍桌子:“这事儿都怨兄弟手底下那帮昏官庸吏。听说城内百姓给那救火班头都起了一个‘食通天’的诨名,意指此人贪得无厌,平日里吃完原告吃被告,连人家祭祀上天的供果都敢染指……杨兄若是胸中愤恨难平,兄弟这就着亲兵砍了那厮的脑袋,权当是为民除害了。”
眼瞅勋贵青年居然真要举手召唤亲兵,坐在旁边的青年道士赶紧起身按臂劝阻:“将军言重了,不过一场误会罢了,杨某也不曾伤了半点皮肉,何苦为这点小事伤人性命?”
其实勋贵青年不过就是故作姿态,见对方起身劝阻,就哈哈大笑着端起酒壶给自己续满酒盅:“也罢,全看在杨大哥面上,就让那‘食通天’的脑袋再在脖子上安分几天……说起来咱兄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没说的,兄弟敬哥哥一杯。”
说句实在话,此刻酒桌上两人这副推杯换盏掏心置腹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半个时辰前勋贵青年口口声声要拔剑砍对方的脑袋。
俗话说的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身为盛京将军的爱新觉罗.晋昌之所以能对杨从循如此折节下交,实在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这位爱新觉罗.晋昌的生母富察氏和前朝富察皇后,是姨表姐妹……论辈分,当今在朝的嘉庆皇帝得喊晋昌一声,大表哥。
(《延禧宫略》看过没有?里面那位对女主照顾有加的富察皇后,就是晋昌的大姨妈。)
要命的是,这位富察皇后和嘉庆皇帝生母令妃魏佳氏之间的关系,不是很愉快。
魏佳氏几次晋升贵妃失败,背后都有富察皇后的‘功劳’。
可想而知,晋昌虽然身份尊贵,却因出身富察家的缘故,一直仕途不顺,在官场上磕磕绊绊地打熬了十几年才混到一个乌鲁木齐行营都统的位子。
听晋昌自述,这些年那边局势一直不稳,不但有准噶尔余部零星作乱,伊犁附近居然还出现罗刹人的踪影,说不准何时就要和大清挑起边衅。
这乌鲁木齐行营都统简直就是坐在火药桶上,指不定哪天就要背黑锅丢官儿。
于是,晋昌他一咬牙,自费掏了十万两银子的红包,终于走通宫中贵人的门路,给自己活动了一个盛京将军的顶子。
然而晋昌还未赶到盛京赴任,一封六百里加急的密旨就从京师昼夜兼程送抵手中。
圣旨上拢共还不到四句话:“近察祖肇龙兴之地有妖人聚集为恶,特责该员详加拷问,一干人犯严惩不殆!”
这绝逼是从一个坑跳进另外一个坑!
晋昌拢共从乌鲁木齐行营带走四百多亲军,守住盛京城附近都嫌不足,真要撒出去捉拿妖人,一定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眼瞅自己已经在盛京将军的位置上呆了两年,可皇帝密旨交待的案子还是没有一点起色,把晋昌给愁地脑门都秃了。
好吧,其实他本来就秃。
天幸,这节骨眼儿,居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形迹可疑’的杨从循……好个妖道!
“姓杨的,要是交不出其他同党,你就是京里要捉拿严办的妖人头儿!”
万万没想到,晋昌这边刚一架宝剑,对面那妖道居然学着满人家奴的模样似是而非地请了个安,还口口声声地喊自己主子爷!
这是什么路数啊?
从根上论,正黄旗的爱新觉罗家是满洲八旗的共主,满八旗下辖全部旗奴名义上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自然当得起这声“主子爷”。
问题是,杨从循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满人祖辈豢养的旗奴。
看他的打扮就知道,没有道士会接受满洲贵族的豢养……道爷将来是要渡劫成仙的,尔等凡人倒过来道爷提鞋都不配!
此外,杨从循此人还相当油滑,三句话不离祖宗家法……满人祖制,家养奴才不能背主,必须对主人无条件效忠,坚决不能泄露主人的秘密,外人不得逼迫强压。
就算皇帝老子来也不行,当奴才的眼中只认自家主子!
一定有人教过这个姓杨的道士如何应对当地官府的审问……只要前者咬死自己是京城某贵人家中的奴才,晋昌除了将其送去京城恭请皇帝御裁,别的一点办法都没。
于是心中狐疑的晋昌挥手招来随身侍卫,取出先前托人整理的京城各路贵胄家族渊源簿子查看。
这一查不要紧,面前这个杨从循居然是马武商队的少东人!
身为满洲将军的晋昌肯定不会惧怕一个走马贩货的客商,然而这个马武,却是京城贵胄圈里如雷贯耳的人物!
马武他家世袭走山人,年轻时专门帮宫里的妃嫔女官们猎取滋补养阴的鹿胎。
那些吃过马武献上鹿胎的妃子们,最后全都如愿以偿地怀上了皇帝的龙种!
就凭这一点,他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