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句,声音虽轻,意思却重,平儿袭人两个哪敢轻忽过去——凤姐宝玉两人遭了邪祟,可就是眼眉前的事呢。
因此,哪怕这话说得突然,她们两人也是心里一惊,赶着问道:“你这话从何说来?”
“唉!”紫鹃既是有心动手,自然早有预备的,这时自然拉了两人,悄悄说来:“也是前头老太太呵斥赵姨娘,她躲开时我瞧见了眼神——与先前环三爷那时一模一样,只盯着宝二爷。我心里就提着,后头又想起来,那日马道婆与老太太说供奉油灯的好处,我后头听小丫鬟嚼舌,想着也替我们姑娘问一问,谁知问了几个人,她竟到赵姨娘那里去了。”
她说得这两句,平儿素来敏捷,立时想到了:“马道婆?她既是个道姑,说不得就晓得这些事。”
袭人听得面色煞白,不由往后退了两步:“这、这,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环三爷敢做的,她为什么不敢?何况这是暗地里算计的。唉,我要没想到,倒还罢了,如今既是想到了,总要说一声——那和尚道士说着邪祟,必是有些不干净的,但这园子好端端的,奶奶并二爷行动有人跟着,怎么就他们两人遭了劫难,跟着的人倒都好好的?”紫鹃添了两句话,又道:“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会儿是有和尚道士的,谁知下回怎么样?我想着,总要搜罗搜罗,有的没的也心安些。”
她说得恳切,平儿袭人两个一生所系,都在自家主子身上,自然有十分尽力的心,又想着头前宝玉凤姐的模样儿,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声说:“你说得在理。”
这时,紫鹃反而道:“只是这些都是我揣测的,也不敢回老太太、太太。再有,万一是我想岔了,因着环三爷生了疑心,倒冤枉了赵姨娘,自己也没趣。思来想去,这事也只能告诉你们,好歹回去暗中查探查探。真个没有,也替我瞒住了,免得又要生事。”
平儿听了,深觉有理,因道:“你说得是,这会儿才闹得人仰马翻,平白再生事也不好。倒是我们回去仔细瞧瞧,若没有,自然就罢了。要是有什么,到时候有凭有证的,自然又是另外一说。”
袭人也默默点头:“是这么个理,我现就回去。”
当下来,两人也顾不得旁的,匆忙嘱咐了这边几句,就忙赶着回去。到了屋中,她们一面想着先前赵姨娘过来坐在那里,说了甚么话,瞧着什么地方,一面专往那些暗处能遮掩的地方寻去。不过半个时辰,平儿就先从床上抖出了那纸人并五个青面獠牙的鬼。
饶是有了紫鹃先前的话,心里也有些准备,但猛瞧见这么个东西,平儿也不由惊呼一声,差点儿从床上跌落下来。外头的小丫鬟听到声音,忙赶进来询问,平儿立时喝住了她们:“不要进来,快!快把二爷请过来!”
旁的小丫鬟都不敢进来,只那进去的一个听这声音不对,瞧见被褥枕头堆积,也没瞧见那纸人,不由道:“平姑娘……”
平儿猛抬起头,面色青白冷厉,喝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快将二爷请回来!”那小丫头吃了这一顿排头,不敢再做声,忙跑将出去,且去寻贾琏。
倒是平儿自己深深吐出一口气,闭着眼定了定神,才挪到床边,拿眼细细端详那纸人,见着上面字迹隐隐,正是凤姐的生辰八字,不由咬牙骂道:“这没天理王法的老虔婆!畜生也不如,敢做这样的事,也不怕阴司报应!”
骂了几句,她才扬起脖子,将外头的小丫鬟又唤进来一个:“你去园子里告诉袭人,说那东西在床铺下面,小心别沾手。”
那小丫鬟早听到前头的话,一句话不敢多问,答应一声就出去了。倒是平儿坐了一会,想着这脏东西先前正放在床上的,不由往后缩了缩,又想着从床铺上下来,又觉得浑身发软,要寻旁人来,又恐人多事乱,只得强自撑着。
幸而因凤姐一事,贾琏原在家中候着,听到小丫鬟赶来报信,心里虽疑惑,倒也尽快回来。平儿见着他进来,不等说话,先落下两行泪来,哭道:“二爷!”
“怎么了这是?”贾琏见着床边堆着纱被枕头,周围也乱糟糟的,忙走近两步,又要去扶平儿。平儿忙道:“二爷仔细脚下!”
贾琏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就瞧见了那纸人五鬼,也是惊得后退一步,道:“这是什么!”平儿一面哭,一面就要将事情说了出来。
谁知那边派与袭人说事的小丫鬟,这会儿恰好也跌跌撞撞跑了回来,慌里慌张地,差点撞到贾琏身上:“平姑娘,了不得、了不得了!二、二爷!”
“出了什么事?好好说!”贾琏呵斥一声,那小丫鬟也定了神,忙道:“我带话过去,袭人姐姐正在里头,也没听见。我就说与晴雯她们一句,原就要走的,吃了两口茶,就听到里头一阵吵嚷,我跟着进去一瞧,宝二爷的床铺里竟抖出了个纸人,还有五个青面獠牙的鬼!”
“什么!”贾琏面色陡然一变,口里说得这两个字,心里已是明白过来:这一场邪祟,不是冲撞了什么,怕是有人搞鬼!
想到这里,他立时看向平儿:“平儿,这究竟怎么回事?你跟那袭人,怎么就想到这个?”平儿听说袭人那里也寻出了这脏东西,已是坐实了紫鹃的话,自然无所不至,将所有事说了个明白干脆。
那贾琏也是世面上经历过的,多少听过家里兄弟相争,嫡庶不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