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香茅子忽然想到了一只主意,还是让他先把笔画完全记住默熟,然后放空大脑,坐在案几前不用任何刻意的行为,顺其自然的默出来。
这下,水合终于有了笔重万钧的感受。
香茅子大喜,告诉他这就对了。
可是水合的成功率很低,他差不多要失败百余张才能成一张。
香茅子被他超低的成功率吓到了。看到水合开始憋着两泡眼泪看着自己,“你画多少张能成功一张?”
如今香茅子差不多只要五张就能成一张。这句话她憋在嘴巴里不敢说,只是一味的鼓励,“熟能生巧,你看,你的进步还是很大的么。”
她不夸还好。
这么一表扬,水合悲从心生,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水平似乎跟这个一直看不起的乡下少女相比,还差得很远呢。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哭的时候很伤心,哭完了却发现香茅子在一旁拿着他借的《博物志》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一点点安慰的意思。
于是水合又开始愤怒起来,要知道在家里面,只要他开始哭,无论是表姐妹,父母,兄长或者大嫂,都会围过来,焦急的猜测他哭泣的原因,并不断的宽慰他,给他各种礼物和承诺,直到他觉得面子、心里都舒坦了,这才作罢。
像香茅子这种任凭他哭,自己在旁边居然还能看书的人,全然没有。
想到自己远在千里之外,孤身一人,却再也没有亲人庇护了。小郡王悲从中来,又吭吭唧唧的哭了一通。
香茅子依然没理他,在他哭的时候,居然看完了大半本儿,还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开始摘抄起来。
水合终于哭累了,他哽咽着问,“你,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哭啊?”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你怎么不来安慰我一下啊。
香茅子恋恋不舍的放下书,才淡淡的说,“有什么可问的,你想哭就哭喽。”
水合打了个嗝,“可我都哭的这么伤心了。”话外之意还是求安慰。
香茅子平静的说,“真伤心的时候,人是哭不出来的。”
这句平静的话,却仿佛霹雳一样插到了水合的心里,一下子让他觉得自己的那些悲伤和难过竟然有些矫情起来。
“你,你遇到过那么伤心的事儿?”水合小心翼翼的问。
香茅子摇摇头,她不觉得自己悲苦,虽然她的遭遇在很多人看来,已经堪称不幸,可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好,故而很惜福。真正悲苦的人,是紫菀。
于是香茅子放下书,缓缓的给水合这个高高在上的小郡王,讲述了另外一个乡村女孩的故事,因为二十两银子,被乡村父母送上一抬红轿子,送到山里面,嫁给了山神,再也回不来了。
对于这种荒诞无稽事情,水合竟然是前所未闻的,他想不到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父母,如此荒谬的习俗。他恨恨的说,“这样的父母,简直猪狗不如,应该通通拉出去斩首!”
香茅子摇头,“紫菀的爹娘,在我们村子里算是对她极好的。她的吃用穿戴,都是村子里的头一份儿。”这也是真的,紫菀可是耶溪村少数几个去过黄石镇见世面的小妮子呢。
水合更不能理解了,“那他们为什么要送女儿去死?”
香茅子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为什么?!
为了家族的前程,为了儿子未来的希望,为了改变命运……
不是不爱女儿,只是跟修仙相比,一个小小女孩的性命又算得上什么。这就是凡俗贫寒人家唯一能拼的东西——命。
香茅子说,“紫菀出嫁那天,我去晚了。邻家阿西告诉我,紫菀在轿子,你不知道,紫菀唱的山歌可好听了。”
“我唱的不如紫菀好听,但是可以有个大概的调调,你要不要听一下?”
水合立刻点头。
于是香茅子清清嗓子。唱了一支紫菀出嫁前的山歌。
山溪过滩湾转湾,
小妹妹溪边犯了难。
红花袄,新绣鞋。
怎敢把河儿趟过。
小妹子,你莫要急,
对面的阿哥来摇撸,
一把将你捋上船,
一摇摇到天边去。
小妹子,羞红脸,
只见阿哥笑弯弯。
小妹子,你且停停。
阿娘在你身后边。
拎着篮,背着箩,
阿娘扯线缝新鞋,
想留妹子多一程。
小妹子莫要过河,
河边从此别家乡,
可知阿娘在身后喊,
幺妹呀,
记得回家看阿娘,
阿娘就在河边望……
香茅子的唱法其实并不跟紫菀相同,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因此唱出来的歌多了几分苍凉之意,不然紫菀单纯甜美,好听的宛如滚珠在耳朵里滑动。
可水合,却怔怔的听呆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生真正的悲苦,竟然是无法哭却只能笑着唱出来的。
水合呆呆的看着香茅子,听着她在庭院里唱着不知名的俚语小曲,却凭空觉得,这个女孩子十分的坚韧,竟然有些伟岸了。
从那天开始,水合就跟香茅子和解了。他们两个互换书籍,交流心得,算得上是彼此的朋友了。
——————————
冬至节快乐,送支山歌给你听~~
胖狐已经好了,挂水还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