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大会两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尚昭后半程不知去向,也没个份量更重的省领导压阵,会议便草草结束。
看时间还早,方晟无意在省城耽搁准备直接回百铁,詹印却说要去省院检查身体,遂独自返程。
车子才上了高架接到个陌生的手机号,一看尾号便是那种随便买的手机号,挂断没接。紧接着那个号码发来短信:
方哥,我是楚中林。
哑然失笑,赶紧回拨过去笑道:“中林猫在龙泽办案呢?鬼鬼祟祟的。”
楚中林也笑,然后说:“刚刚知道方哥到省城开会……我发个定位,请方哥过来聚聚。”
“好,我这就过去。”
方晟深知楚中林发了话肯定不是“聚聚”这么简单,身为钟纪委中层核心领导,近年来楚中林行踪愈发神秘,也绝少与方晟、朱正阳等黄海干部联系,连前阵子同在京都的肖翔、齐志建、范晓灵等都难得见面。
与其说避嫌,不如说是钟纪委特殊职能和身份决定的,尽量不与地方领导干部接触是工作需要,也能规避很多麻烦。
驱车来到定位显示的城北某冷清路段的一家三星酒店,下车前鱼小婷环视周边环境,赞道:
“挑选这地方的人挺专业,易守难攻,便于监视。”
“钟纪委嘛,一级是一级的水平。”
方晟说着单独下车绕到后院进去,来到7楼最东侧轻轻敲门,开门时见楚中林的模样,方晟微微吃了一惊:
只见他头发蓬乱象多日没梳过,面容憔悴,眼眶凹陷,胡须乱七糟八,着装也很随便,完全没有半点办案人员的风度。
这是怎么了?
不等方晟询问,楚中林先拉他坐下,解释道:
“我带专案组在龙泽两周多了,通常节奏都是白天蹲点逮人,夜里盘问,生物钟全乱套了。”
“李桃的案子?”
“不单李桃,从百铁、大肃前任领导到矿务厅领导班子都只是台面上的人物。”
方晟听出玄机:“看来中林此番前来剑锋直指尚?”
楚中林沉重地点点头,思索良久道:
“从钟纪委到我压力都很大——查办现任省.长的难度与阻力大概是当年查田泽的……五六倍吧,京都高层也是慎之又慎必须看到确凿证据而且危害极大才会下决心。”
“我理解,一方主政大吏嘛,一旦垮了上面、下面都将牵涉很多人。”
楚中林愁眉不展道:“最主要的问题是从李桃被双规起来后就有种说法,说钟纪委在宏观层面压降产能、各地舆情压力空前的状况下查处涉及矿务系统的案子,很不合时宜,是给京都领导添堵!”
方晟一听就懂:“也对,那部分人是担心案子捅出去后引发下岗矿工负面情绪,继而又出乱子。”
“方哥怕不怕?”
“我?”方晟笑笑说,“中林可曾见我怕过腐败分子?别搞激将法了,有事直说。”
楚中林仰头大笑:“唉,什么小伎俩都瞒不过方哥!好吧,那我直说了……”
从双规百铁、大肃等市主要领导,再延伸到省矿务厅李桃,尽管这些人仍存侥幸心理拒不交待核心问题,但从外围掌握的情况来看都指向尚昭!
尚昭的狡猾之处在于很多事是插了手,也捞了好处,但都没留下证据。也就是说从他公开的批示、讲话、通话记录当中压根找不到犯罪线索,所有环节似乎只有口口相传,都没第三者在场。
级别越高,自我保护意识越强。
相比村镇两级干部大咧咧说“老子说了算”、“管他是谁老子都不怕”的浅薄无知,厅处级以及再往上往往防范得滴水不漏,几乎找不着破绽。
理论上讲当事人出面指控是可以的,但全是一对一且无第三者证明难免有证据不足之感。
收取的东西全是“家乡土特产”,涉及到钱从不转账或经过复杂而曲折的洗钱网络,总之跟他本人、直系亲属都没关系。
在钟纪委失败史上,有明明是贪官查到最后不得不承认人家是清官的悲摧经历:房子比同级别领导小,车子档次比同级别领导低,银行存款比同级别领导少,甚至还有向灾区捐款的记录!
查案查到这个份上,跟当年两次双规方晟然后纪委领导亲自主持大会宣布其没问题相似,简直丢脸丢到爪哇国了。
这也是楚中林领衔的专案组压力如山的原因。碰到这种案子,办好了是晋升良机;办得不好一世英名都有可能栽进去。
在钟纪委这样的部门是不能有污点的,栽一次即代表仕途就此中断。
经过十多天不停地秘密调查、盘问,专案组掌握到三个突破方向,其中涉及到百铁的便是唐峰矿区3号、7号矿井转包问题!
承包两个矿井的老板叫夏侯怡,有关他的背景资料非常少,只从被抓捕的几个人嘴里挖出一鳞半爪的信息:
三相人,早年做山石生意发家,后辗转于资源矿产较多的省份专门转包国企旗下矿井,其实就做个产权和承包手续而已,整个矿井从管理人员到技术人员以及矿工都是原班人马,工资由国企集团按月抄列清单给承包方发放,美其名曰“转聘”。
实质性区别也有,那就是费用投入问题。
矿井除了硬性的人员工资、福利、奖金之外,大的支出还有三项:技术改造、设备保养维护和安全防护。
技术改造和设备保养维护不用多说,矿井等同于工厂车间,硬件投入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