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铁旗杆巷里穿行,不久停到一座朴实无华的四合院前。院门口没有通常惯有的石狮子,却有两名持枪警卫站岗。
“方申长请下车,我就不陪了,领导在里面等着呢。”宣副主任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晟下车后关门瞬间,问道:“请问里面是哪位首长?”
宣副主任还是微笑:“半分钟后方申长就知道了。”
来到台阶前,一名持枪警卫示意方晟出示证件,宣副主任在车里做了个手势,警卫旋即放行。
院门虚掩。
轻轻推开,绕过影璧,里面是个雅致清静的院子,池塘、假山、竹林、盆景、亭子……
穿过**来到堂屋,沙发上独自坐着个人正低头阅读,因为背朝着屋门一时分辨不出是谁。
方晟故意加重脚步走过去,以不轻不重的语调叫道:
“首长下午好,我是晋西的方晟……”
那个人缓缓回过头,刹那间方晟全身血液凝固,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吃吃道:
“桑……桑首长……”
不用多说,转眼间方晟便悟出桑首长在家里约谈自己的深层次原因,念及此浑身上下关节仿佛僵硬,毛孔里“突突”冒着凉气,整个人似乎被强行按在冰水里,动弹不得。
“过来坐吧,”
桑首长淡淡地说,等方晟毕恭毕敬坐到对面下首位置后,把手里材料放到茶几边,摘下眼镜道,“这不是我家,我平时不住这儿,是谁的,你该明白吧?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答案吗,答案就在这里。”
方晟垂着头说:“您……您是徐璃同志的父亲……”
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震惊,事实上,这是一直以来猜测的为数不多的答案之一,只不过被重重迷雾所隔阻,不经当事人亲口承认,谁也不敢确信。
毕竟,关于徐璃身世之谜的线索太少,而保密程度太高,物理存在的玻璃墙无情地将所有可能性都排除在外。
“是的。”桑首长还是淡淡的口吻。
“桑首长,我……我很惭愧,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徐璃同志,我……过去我太浮华太……太不自重,犯了很多错误——不可原谅的错误,我请求首长责罚……”
方晟一口气说,这些都是压在心头的心里话,绝对言出真诚。
从看到桑首长第一眼起,方晟已悟出今天在劫难逃:党校一反常态的日程安排、钟组部谈话、钟纪委工作组谈话、人员到位迟迟未能落实,一切的一切谜团全部解开!
的确是算总账的时候到了,但不是针对十二名学员,目标只有一个:方晟!
恩怨却非因徐璃而起。
十年前,当方晟毅然出面率新生代子弟前往宋家吊唁,当桑首长坐在车里从他们面前驶过,他隔着车窗冷冷打量方晟的时候,种子便已悄然埋在土里。
数年后京都各方才知道那出大戏的导演是桑首长,包括于云复等人在内都上了当,成为其棋盘里一枚棋子!
奇妙的是,方晟的行动并没有破坏桑首长整盘棋局,相反还有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当时台面上的确让桑首长有些难堪,所以才有暗含“秋后算账”的言论,这些在京都都不是秘密。
或许巧合吧,此后方晟的仕途总是跌跌绊绊很不顺利,每次面临晋升关口不是这个意外,那是那个挫折,但又很奇妙的是,经过不懈努力总能如愿以偿。这给方晟以及于家造成错觉,认为桑首长早就把此事忘了。
判断都错了,桑首长没忘,一直记得很清楚。
为什么打击总是半途而废呢?现在方晟终于想明白过来,关键在于徐璃极其突兀、又极其隐秘的怀孕生子!
生活里的徐璃非常懒散、随意,生孩子对她来说太过麻烦——为冯家生儿子纯属完成任务。她深爱且依赖着方晟,但并不代表非得以生孩子的方式加深彼此亲密关系,事实上秘密生子的事她始终守口如瓶,从未在方晟面前提起过。
两人**之余的慵懒时分,她曾亲口说过对生孩子没兴趣,不想经历怀孕、产后恢复痛苦的过程。
余音袅袅,她却秘密怀孕并以白山副申长身份赴京参与漫长的党校学习,再之后“铁旗杆巷”才进入方晟的视线。
回头来看,恐怕徐璃是以怀孕生子与父亲抗争,逼迫其不准对方晟不利!
一个花心男人引诱得女儿出轨并离婚,作为过失方连儿子抚养权都没脸面争抢,这也罢了;又害得女儿以离异少妇身份怀孕生子,换位思考,哪个做父亲的碰到此等窝囊事不雷霆震怒?!
面对既成事实,桑首长只得一忍再忍,每次给方晟的小鞋穿到一半就收手,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责罚……”桑首长的脸色渐渐严峻起来,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做人摆在人生第一位;立德立功立言,做人方是人生根本大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果‘德’字都立不好,何以为民请命——你那些动辄把老百姓挂在嘴边的言论哪里站得住脚?”
原来谢芷言、樊红雨与自己的谈话笔录,桑首长都认真看过。
方晟沮丧地说:“请首长训示。”
在这位便宜老丈人面前,方晟半点解释的空间都没有,唯有低头挨批。
应了那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自己在脂粉堆里打滚,寻欢作乐总认为没事,真正等到大祸临头时悔之晚矣。
桑首长点到为止没有引申,轻轻呷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