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精心遴选入仕途的世家子弟都有过人之处,只是锋芒藏得很深而已。
第一回合相互试探释放善意;第二回合拿茶园作幌子有攻有守,至此双方都大致猜到对方意图和底线,正式转入第三回合。
“喝茶,喝茶。”
白钰又起身加茶,都业淳客气地欠身相迎,然后道:
“湎泷这边有都家的老朋友,但不是我的老朋友哈哈哈,都家长辈不想老朋友混得太惨,惨了自己颜面无光;我晓得老朋友有时很过分,还特喜欢摆老资格,不象我这般随和哈哈哈,但怎么说呢?该敲打就敲打,场面上还是和为贵吧,白书记以为呢?”
细细斟酌之下,白钰道:“只要各司其职遵章守纪,都家老朋友也会成为我的老朋友,偶尔摆老资格倒无所谓。眼下省里全面启动港口改制工作,湎泷去年就冲在最前面,随着改制不断深化和全面铺开,不可避免会触及个体群体和特定人利益,到底怎么处理我也在思考之中。”
——难题扔出来了,你说怎么办?
都业淳慢慢啜饮香茶,良久转动茶壶道:“拿它来说吧,满满一壶茶本身不特定属于谁,倒进谁杯里谁才能喝;我杯里的,白书记抢叫做掠夺;茶壶里的,白书记抢叫做手脚快,顶多受到道德层面谴责说应该礼让,但不礼让不违法,是吧?”
“问题在于有人觉得茶壶都是他的,这一来就难分曲直了。”白钰道。
“茶壶上有字吗?”
都业淳举起来一瞧,壶底镌刻着“湎泷郑氏”,不由得与白钰相顾而笑,道,“绝大多数茶壶没字的,我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这柄壶里的茶郑老爷子随便喝,除此以外不行。”
白钰紧紧盯道:“我的想法是应该有人告诉他这一点,以免产生误判。”
“榆木脑袋不开窍啊……”都业淳似也头疼,沉吟片刻道,“有时乱伸手拿戒尺敲一下,再伸再敲,他感到疼了会把手缩回去。手有点疼,但没骨折,不能致残致废。”
“都省长对敲戒尺的手法和力度提出很高的要求。”
白钰半真半假道。
——这是你都家单方面想法,答不答应要看诚意的,不可能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而是你能通过什么承诺让我同意做。
都业淳似早有准备,呷了口茶稳当当道:“我跟晓台也是多年朋友(除夕那次谈话我尽在掌握),去年到今年他在宛东遇到些困难,打电话给我之后能处理的都帮着处理了……在暨南最头疼的不是上下两端而是中层,一个顽固而守旧、抱团而排外的阶层,很多事务上面有正策,下面有受惠群体,可就搁在中间推行不下去。发脾气吧,人家严格按照规章制度;网络爆料吧,说到最后都不清楚到底谁占理儿,总之就让你如同陷入泥泞寸步难行又无从挣扎。”
无须多说,今年伊始白钰已听到不少风声暗指省直机关普遍存在杯葛湎泷的现象,正常报送的手续、公务流程每每被挑刺,符合走“快车道”的经济发展项目则搁置不理,任你急得跳脚也没用。
去年常委会专题研究通过的省正府督查通报问题的整改报告,周沐亲自跑了三趟均无功而返。
什么,以她的脾气都不行?周沐到了省直机关便象换了个人似的,见谁都一脸笑,被拒绝了也不生气笑嘻嘻表示“回去改进”,宁可回到湎泷黑着脸把整改领导小组成员们大骂一通。
万亩银秋滩环球影视城项目去年就破土动工建设得热火朝天,省里的审批手续还没下来。每次提交过去也不拒绝,就是这回缺这个,下回缺那个,没完没了折腾你来回跑。
之前市发改委经办副主任敢怒不敢言,没脾气地被动应付;马昊上任后一问居然先建后报还没同意,很是吓了一跳:
这么大的阵仗不出问题还好,万一工地发生事故死了人,或严重泄露导致污染等等,层层级级追究下来连最基本的手续都没有,更别提施工许可证等等,那可是重大事故责任,要直接问责市主要领导的。
白钰的胆也太大了!
但白钰也管不到具体操作环节,恐怕没想到一桩利国利民、全方位拉动湎泷经济发展的,而且省主要领导都知道的八十亿投资项目,居然卡在无休止的审批程序方面。
将前面所缺的材料补齐后,马昊亲自送到省发改委利用外资和境外投资处,负责初审的周副处长慢斯条理地一页页翻着对照清单,陡地停住,冷冷道:
“第31条证明材料不全,拿回去完善吧。”
“慢着!”
马昊带着笑道,“麻烦把这本材料看完,其它缺失的都指出来以便我们一次性补齐。”
周副处长拉长脸道:“我看到哪儿说到哪儿,如果对我的工作方式有意见可以向领导提!”
马昊腾地火了,“啪”将他的茶杯砸到地上,又将他左手边堆了半尺高的材料“呼啦”推到地上,指着他骂道:
“给你脸还不要脸是吧?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竖鼻子瞪眼?你个娘娘腔还敢跟老子玩横?走,到卫生间比比鸡.巴,谁的鸡.巴小谁不是男人!”
周副处长这种老机关干部只习惯温文尔雅、含枪夹棍,面对马昊直截了当且粗俗不堪的脏话都惊呆了,当即涨红脸站起身指着马昊结结巴巴道:
“你……你……骂人……”
马昊立即扯起嗓门大喊:“打人啦,省发改委领导打人啦!”狠狠一巴掌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