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里的大多数人都同情他,他们有的用过他家的药,有的看过他家的郎中,但是谁也不敢替他说话,他们害怕南唐的铁甲兵和弓箭手,他们看到了林泉镇的命运——在林泉屠城之后,发声是如此奢侈。
最勇敢的人往往是弱者。
一个住在贫民区的老太太,看见徐大夫的囚车来了,带着小孙子跪在路边,在小香炉里烧了一炷香,这个孩子是个遗腹子,爸爸当年被抓去当兵,死于南唐和马楚的战争。
孩子的妈妈死于难产,是徐知训当年及时赶到,剖开死去母亲的肚子救出了孩子。
老太太还记得这个医生救出孩子的第一句话,不是夸耀,而是道歉:
“对不起,我没法救活孩子的母亲了。”
周卓成看见老太太跪地磕头,用鞭子一指,一个南唐兵过去,一脚踢翻香炉,又一脚把老太太踢倒在地上,小孙子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下,潭州人都不干了。
你们已经大获全胜了呀。
杀人不过头点地。
还要糟蹋人,欺负人,那要干什么呢?
江东人做事,未免也太绝了。
这个念头一旦盘踞在了脑子里,大家就瞬间忽略了武力的差距。
如果你把对方看做是朝廷的代表、王法的化身,你就会心生畏惧。
但对方一个入侵本乡、欺负老弱妇孺的外乡人,就算脑袋上套着一个铁罐头、铁碗,也不会收获你的尊敬和畏惧。
乡亲们纷纷涌入队伍,押送队伍大乱。
负责维持秩序的是潭州府的三班衙役、本乡不良人,今早得了太爷一个奇怪的指示:
“只拉架,别打人。”
看见南唐士兵被老乡们绊倒压上去,费阳谷完美地带着大家贯彻了这个方针:
“老乡们,不要打啦!这都是抚州、洪州、和金陵府来的军爷呀!”
“老乡们,千万不要掀掉军爷的头盔,会打伤人的呀!”
“老乡们,要相信朝廷、相信法律!”
老乡们也很配合:
专揍穿铠甲的,扒光了铠甲动手。
凡是潭州本地的班头,捕快,全都忽略过,穿甲的南唐士兵,都揪进人群里胖揍。
几个青年人在街头用货车、货摊构筑了路障,徐知训抬眼看时,里面有参加过弓箭社的成员,他的弟兄们。
周卓成挥舞马鞭劈头盖脑地在人群中乱打,有人抓住了他的剑鞘,他根本看不清是谁。
有人跳上囚车就要砸木笼,砸了好几下才被一只弩箭射在了喉咙上,倒在地下死了。
周卓成拿起火铳,对着天上开了一枪。
好像晴天响了一个炸雷一样。
大家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周卓成夺回剑,宝剑出鞘。
“现在收手,我就不追究了,都回到家里去!不然烧光你们这条街!”
人们慢慢后退,退进自己的领地,那几个堆路障的年轻人,被几个弓箭手射倒了。
周卓成叫来一个将校,吩咐几句,那个军官点了点头,下马就把火把扔在了烧香老太太的房子上。
潭州最怕的就是火,它的房子都是砖木竹,而且离得太近了。
大家赶紧找水、铁锤、扫把和铁锹,开始打火、拆房,哈哈大笑的南唐士兵催着车队继续前进。
到了火宫殿,殿前的空地上已经围满了人。
愁眉苦脸的监斩官李嗣归坐在正位席篷里,远处有一个白布扎的平篷,围得严严实实,大家都看不到里面是谁。
费阳谷看了看,昨天见到的那两个不人不鬼的武士,押着徐夫人和徐咏之也到了法场。
这到底是准备杀一个人还是一家人?
看看时间差不多,周卓成拿着一份文书,走到了台上。
“徐知训这个人,是本地的一个恶霸,这个人假装好人,蒙蔽世人的眼睛,控制人们的思想,建立自己的武装,他勾结官员,手眼通天,杀害良民,纵子行奸。幸有奉旨钦差太宁长公主到此,调洪州军节度使周卓成,也就是我,来替大家除害……”
台下的人高声欢呼,手上的标语挥舞得此起彼伏:
“打倒大饿爸徐知训”(原文如此)
“感谢朝廷派来的亲差”(原文如此)
“长公主千岁”
后排的潭州百姓听得清清楚楚,这些人洪州、抚州和江淮的口音居多,分明是穿了便衣的南唐士兵。
“我宣布,徐知训之子徐咏之,犯奸罪,杖四十,流配江宁府。”
“徐知训妻徐田氏,着教坊司官卖。”
“徐知训罪无可恕,本当凌迟处死,但念他行医多年,于地方也有贡献,判斩立决。”
周卓成念完这篇全,吩咐:“先打。”
几个公差把徐咏之脱去上衣,按在条凳上。
可怜了那白生生的身子!
潭州的女子都转了头不忍看。
“咚”的一声闷响,徐咏之轻哼了一声。
费阳谷是个中行家,他知道行刑人已经用上了全力。
这种刑杖叫做水火无情棍,里面灌的有水银,打得响,反而不容易疼,这种闷响的,往往能把人的骨头打断。
“重打!”周卓成催促道。
一个惨烈的、血肉横飞的场面,南唐兵扮演的观众们看得非常开心。
接下来的徐咏之一声没吭,他是剑术高手,但没有横练的皮肉功夫,只能运气护住脊骨和内脏,但背上的血肉,却一点也扛不住打,结结实实吃了四十下。
看完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