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矶开战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同的记录不一样,考虑到这些史书都经历过宋太宗赵光义那一朝的修饰,删掉了徐咏之的作用,甚至他和费阳谷、李守节的名字,我们有必要说说那天的战场上的情况。
南唐军其实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后周年间的淮南,赵匡胤曾经带着禁军吊打过南唐军,那是因为淮南是真正的四战之地,必须要有船、步、马的协调配合,才能守得住。
但是到了长江边上,骑兵是发挥不出实力的。
这个时候,水军越强的队伍,战斗力就越强。
按照周卓成的筹划,杜真的一万步兵和郑彦华的一万水军,就能完美地摧毁长江浮桥。
前提是,两万人都齐心协力,拼死一战。
别开玩笑了,就俩人意见就不一致,杜真和郑彦华就发生了争执。
天下最怕的就是把同一件事委任给两个人。
尤其是两个不同的人。
杜真是**出身,受了招安之后,在军中听令。
南唐朝廷里有一个排序:诗人——干吏——武夫,第一等人是考进士,能作诗的人,比如徐铉、冯延鲁这样的,可以做公卿;第二等人是州县能吏出身,比如李嗣归当年在南唐,虽然也考中过进士,但本身诗文平平,醉心于理财和行政,这种人可以执掌州郡;第三等人就是军头,比如周卓成这样的人。
还有等外之人,就是杜真这样当过贼、盐枭的人,这种人有本事、有胆略,性格冲动,但是真打起来大仗,完全不行。
南唐十几年没有用兵了,上次大规模调动兵马,还是焚烧林泉镇和龙虎山,此外都是那种几十号人的山贼水寇,杜真的功劳,就是打这些小寨子攒出来的。
所以,杜真的问题就是,他根本就指挥五百人的军队,你给他五千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像你给一个小孩子五十块,他一气之下全买了糖葫芦,你要是给他五千块,他还是全去买糖葫芦。
更要命的是,指挥大兵团不是简单能学会的。
这也是郑彦华这样的军头瞧不起他们的缘故,郑彦华指挥几千人的队伍已经颇有经验了,他知道组织进退的难度,他用兵相当克制。
所以南唐军的指挥部里爆发了一场冲突。
“老郑,你在船上打,我在岸上打,一鼓作气冲过去,敌人就完了。”杜真说。
完了?当然完不了。
对面的马步军是曹彬,水军是费阳谷的舰队,十万大军。
“你疯了么?”郑彦华惊讶地问。
“疯什么疯?朝廷养了你,自己看着办!”杜真说。
“不要让你的兵白白去死啊!”郑彦华说。
说完郑彦华就明白了,这句话对杜真是没有效果的。
郑彦华是节度使,他的兵就是自己的本部兵马。
杜真不是,杜真的兵,除了本部的两千人之外,是朝廷的、李煜的,拨给他指挥的,他不认识那些兵,也和他们并不亲近。
“你怕死了吗?”杜真气哼哼地看着郑彦华。
满营的将官有二十多人,眼睛都盯着两个人。
愿意跟杜真一起杀一场的人,糊涂蛋、莽撞鬼,要不就是干脆一心求死的人,他们一起鼓噪了起来。
但是不愿意跟杜真一起送死的人,却因为这声音的缘故,没法开口。
“平时还是节度使,一方诸侯,关键时刻要打仗,还不是我们这种粗鲁军汉冲在前面!”杜真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支持者。
“是呀,就是!”一帮人纷纷应和着他。
那些被迫默不作声的人,应该也是准备一开战就逃走或者干脆投降了。
“老杜,想想这些人,”郑彦华指着那些没有做声的人,“都有老婆孩子,不要让他们去送死,打得保守一点,没有坏处。”
“老郑,富贵险中求,这句话你不懂么?”
这话实在是太荒唐了,宋军把浮桥都架起来了,还有什么富贵?仗打在自己国土里,难道还能攻城略地不成?
“赤壁、淝水,不都打败了北军么,兵在精来不在广。”杜真说。
“老杜,下一句,叫做,将在谋来哪在刚强,你忠君爱国之心,我很赞同,但是这么盲目投入进去,大唐就危险了,我们只有保留住力量,才能够有和汴梁和谈的资本。”
“你若是想和谈,那就别打仗了。”杜真说。
“你如果不想要保住大唐,那就杀入敌阵去死吧!”郑彦华说。
杜真从营中出来的时候,带走了自己的一半军马。
还留下了一句硬话:
“我要在辰时出击,你要不要加入,随你!”
郑彦华的部属面面相觑,有些人觉得节度使有点窝囊,不过大多数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在这边,能活下来了。
杜真的军队很有精神。
精神这东西很虚,但确实有用,你看见大将杀入敌阵,完全不把敌人放在眼里的时候,你会不自觉地觉得,这个人是不死的。
也不用是大将,当你身边有一个总能解决问题的连长、班长,你就会觉得你们这支队伍能够解决一切的麻烦。
精神力能支撑很多胜利,但一旦开始崩坏,那就是全面崩坏。
杜真带兵冲向了正面的敌人。
对方一看他们有马,立刻就开始逃跑,他们甚至连短矛都没有举起来。
这是扬州厢军的一支后勤队伍,这支军队主要是用来供给粮秣,虽然加了一些长枪和弓箭手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