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咏之走出画室,天已经黑了。
远处的乌云滚滚而来,加速了这个过程。
雨就这么下来了。
街道黑黑的,没有一盏灯亮着。
他没有伞,也没有剑。
有时候就想一觉起来,发现过去一个月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大梦。
他想起自己的妈妈,田小芊对他是个非常苛刻的母亲,她经常会对他有过高的要求,小时候,他因为恐惧,曾经偷偷哭泣过。
他又想起自己的爸爸,徐知训倒是一个严格但客气的父亲,这种客气,在有些时候有点太过分、太生分了。
但是这两个人,都在拼命地让他成长,就好像他们预料到了自己只能活到这个年纪,就要离他而去一样。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把所有的想法都排除掉,剩下的一个想法无论再怎么不可能,那可能都最接近真相。
“父亲和母亲,是不是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了,为什么他们的反抗如此地温和,完全没有当年那种凌厉的斗志?”
“李连翘说母亲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那对我又严格又温柔的那个女人,到底又是什么呢?”
他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在他得到回答之前,他没办法去报仇,也没办法去投入任何事业。
他走到自己的船中,已经被夜雨淋得湿透,船家见雨大,不敢夜渡长江,徐咏之在船中忍了一夜,才过江去了。
七天后他才赶回鄂州,徐太实见了他不禁大吃一惊,这个昔日的漂亮公子,已经变得形销骨立,腮帮子都嘬了,一脸唏嘘的胡茬子挂在脸颊上,发着高热。
段美美赶紧给他煮粥沐浴,熬药送汤。
自从被陈小幻掠来鄂州,徐太实建议安国不安全,就让她和段梓守在鄂州暂住,安国的店里,交给她族叔老段代管。
徐咏之一睡就是三天。
逐渐清醒之后,看见段美美三天基本没有睡觉,一直守着自己,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夏姑娘呢?”段美美问,“没有跟你回来么?”
扎心了。
“原来她是夏姑娘啊。”徐咏之问。
男人突然开始攻打字句上的弱点,那就是你的问题问到了肯綮上了。
“哦,小贵。”美美垂下眼睛说。
“为什么要说夏姑娘呢?”徐咏之不依不饶。
“我听阿守说了,她愿意以女人的身份生活。”段美美说。
“你嫉妒吗?因为我去找她?”徐咏之问。
“公子,你想多了。”段美美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段美美就是这样一个温厚的女子,她接得住徐咏之的一切情绪和小脾气,她发了愿要守护徐咏之,她就真的努力去做这件事,她很难被激怒,也很擅长对付情绪不好的小孩子——毕竟她家里就有阿守这么一个憨弟弟。
“不热了,要不要喝点粥。”
徐咏之被扶起来喝粥,喝着喝着,他突然看着段美美,呆呆地说道:
“她不愿意回来了。她不愿意跟着一起出发了。她要待在宫里,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小贵既然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复仇了,”段美美说,“这不是好事么?咱们接应她、帮助她就好了呀。”
“你真的好信任她。”徐咏之看着段美美。
“我嫉妒过她,”段美美说,“我那时对她有敌意,我好羡慕她能陪着你走南闯北,我却困在一个店里,我第一次出门旅行,到一直想去的南方,居然是被一个女人麻晕了扛来的,公子呀,我羡慕小贵,因为她在三四年里和你朝夕相处。”
“但是我们那几年不是那种关系。”徐咏之说。
“我们女孩眼里,爱一个人,和她总在一起就好了呀,不需要非有那种关系,”段美美说,“那天你去着色园,小贵扮了女装希望你能够接受她的引诱,她也搞错了。你们在爱别人这件事上,还是两个孩子——特别是你,我的徐公子。”
“每天惦记着一个人,牵挂着一个人,担心着一个人,这个是爱。贪恋一个人的**,想要得到他,那个是欲。”
“你说这话,自己像个专家似的。”徐咏之还有点不服气。
“因为我就是专家呀,我爱一个人已经三年了,而我今天才第四次见到他。他病了,不开心,我希望他好好的,他愿意不愿意碰我的身体,我不在乎,我知道他是个君子,他平等而慈悲地对待我,也许我们有水到渠成,接受彼此,灵肉合一的一天,也许没有。”
“但没有关系,两个灵魂默契过,吸引过,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这样的爱,我已经很幸运了。”段美美说。
徐咏之不说话了,他喝完了粥,对段美美说:“美美,我要洗洗脸刮刮胡子,然后你帮我把太实叔请进来吧。”
徐太实进来的时候,徐咏之已经恢复了他的精气神了。
“太实叔,”徐咏之问,“小贵建议我去见见太行叔,说太行叔可能跟我舅舅有联系,但我印象当中除了有一年去秦岭进药,他让我看了一只猫熊之外,我不记得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太行这人,最是低调,在秦岭种药,种了快二十年,他认识老爷夫人最早,我想,他可能知道一些早年的事,少爷不如就过去走走。”
“好,那我明天就出发。”
“我不留你,但我想你带着阿守一起去。”段美美说,“他长大了,能帮你很多忙了。”
“也好,我现在只能用左手发力用剑,还需要练习,也可以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