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偶尔还会遇到一些人,这些人都是逃难的,人间陷落,逃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子,但他们相信,即使是老天降灾祸与世人,最终也会给人留下一条生路,他们孜孜不倦地行走在逃亡的路上,甚至还拿起了最原始的武器和妖邪作斗争。
他们是凡人,但人间的浩然正气还在,即便是妖邪,也有几分惧怕这些一壁破釜沉舟,一壁又不断地抱着生的希望的凡人。
被不断高涨的汤汤河水逼得步步后退,最终,他们发现已经身处天涯海角,地貌发生变化,他们已经找不出返回的路。
海边的唯一的渔船上趴着已经腐烂一半的尸体,肥白的蛆虫从骸骨之间爬出爬进,停在船头吃腐肉的乌鸦已经跟大公鸡差不多大了,它只顾着埋头啃噬尸体,完全沒有注意到有活人靠近。
初一打出火符,轰的一声,那已经撑得完全不能动弹的大乌鸦弹指间灰飞烟灭,连同船头的腐尸和蛆虫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我们不是要坐这条船回去吧?”禇昭沅打了个寒噤,方才那恶心的一幕,她真不愿再多看一眼,可是偏偏会不自觉地想起來。
鱼巧奉嗯了一声,牵起沒入沙土之中的绳索,“这附近就只有这一条船,眼下这情况,我们只能走水路,速度更快些。”他把船拉进海里,先跳上船,禇昭沅极为不情愿地跟着跳上去。
“姨母,别害怕,这几日都无风浪,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到京师了。”白咏心像个大人一样安慰着初一,她点头,微笑道:“咏心要保护姨母吗?”
“是啊,不过有巧儿叔叔在,也用不上我了。”他笑了笑,拉着她轻轻踮脚跳上船。
天色渐渐暗了下來,海风刮起了她的长发,风嘶嘶地直往她的脖颈里钻,初一揽过昏昏欲睡的白咏心,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睡觉,前面,禇昭沅斜靠着鱼巧奉,后者动了动脖子,扭过头说:“初一,你累了吗?”
“唔,我还好……巧,巧儿。”她支支吾吾,心又开始剧烈跳动。
“嗯?”鱼巧奉扭曲着身子,却无意中惊动了禇昭沅。
她揉揉眼睛,喃喃着:“快到了吗?”
“沒有,还早呢,你睡吧。”他温声道,而后,就保持这样半拧着身子的姿势坐着跟初一说话。
沉默了半晌,她终于才鼓起勇气,在两人沒有交流的时候,她准备了很多肺腑之言,千言万语,她都想全部说给他听,然而,却在话刚脱口时又泄了气。
“白启跟我姐姐去了。”她始终还是不敢向他吐露心声。
鱼巧奉凝眸瞅着她,并不插话,似是在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发现她似乎有点不一样,至少,对他的称呼变了,而且,她好像也不像之前那般排斥他了,或许是因为在沒有依靠的大海上,她能找到的唯一依靠只有他了吧?
这本该是他最期待的事,可是,此刻他心底沒有一丝激动,反而平静得能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
“嗯,我误解了姐姐的用心,也误会了白启是靠着色相才迷惑了姐姐,我沒想到白启竟然会……他对姐姐是真的用情了,是不?”
她心里知道早已肯定了白启对姐姐的真情,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的答案,其实也是想打破这种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尴尬处境。
“自然是用了真情,世间还是会有痴情之人的,就像白启和你的姐姐,还有二哥和冲姐姐,我想,爱一个人,这一生,心里都只会想着那个人,即便那人已经离开人世,心中还是放不下,在往后的平淡日子里,想起來的时候,会忽然流泪,会微笑……不过,我想自己是沒这福气了。”语毕,他自嘲地笑了笑,视线从她面上移开,盯向黑沉沉的大海,不知为何,他一看到这深不见底的海水,心里就会莫名地恐慌起來。
初一叹口气,低声说着什么,模模糊糊的,他听不真切,也沒有再次询问,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向她,神色忽然哀伤起來。
“初一,我感觉不太好,像是要遇到什么事。”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身体忽地紧绷起來,热气涌上颊面。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或许你已经记不得了,可是我会永远都记住的,我见过的女子数不胜数,而你,却是唯一让我见第一面就动心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想,我不会去阻碍你,我想,自己这一生都不能像二哥他们一样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些日子给你带來不少烦恼,希望你别记恨我,情到深处,不由自主,我沒办法控制对你的感情,更加沒办法控制你对我的看法,是我一厢情愿了。”他的语气透着凄凉,她刚一开口,就被他阻止了。
“别说话,就让我保持着最后的幻想离开……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我真傻,我对你來说,一点也不重要 吧……就算是为好朋友,你也不要轻言放弃……放弃自己十多年來不断追求的梦想。”他的声音哽咽了,她发觉他的手也越來越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