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手帕是桑蚕丝制的,虽是一方素帕,上面没有刺绣,但是却轻盈透气,质地上乘。
这帕子是赵子迈帮着挑的,他在欧罗巴求学时发现丝绸颇受当地人喜爱,所以便建议穆小午买一条桑蚕丝的手帕送给艾米。
苏珊看到穆小午给女儿送手帕过来,便赶紧唤了艾米几声。未几,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逼仄的楼梯拐角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看见站在赵子迈身旁的穆家祖孙后,她突然收住了步子,静立在角落中不动,只用一双大眼睛将楼下的两人反复打量了几遍。
稍顷,她说话了,声音很小,却含着明显的不友好。
“妈咪,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苏珊冲艾米招手,“艾米,穆姑娘来给你送帕子,你看这手绢是丝绸做的,多漂亮......”
“我不喜欢他们,妈咪,你让他们走。”艾米丢下这么一句让苏珊和赵仔迈都诧异不已的话,然后“噔噔噔”地重新跑上楼去,重重关上了房门。
“她......她怎么这样无礼?”苏珊腾摸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转而望向祖孙俩,“对不起,艾米她太不懂事了,请你们原谅她,不过,我一定会让她向你们道歉的。”
赵仔迈也勉强在脸上堆起一个带着歉意和尴尬的笑容,冲穆小午和穆瘸子俩道,“她身体刚恢复,神智可能还不太清楚,穆前辈、小午,你们别怪她。”
他话没说完,苏珊已经快步跑上楼梯,冲紧闭的屋门用力敲了几下,高声道,“艾米,是这位穆姑娘救了你的命,你还没谢过她,按中国的礼节,你是应该敬上一盏茶的,你怎么可以对恩人这样无礼?”
“我才不要敬他们茶,我连话都不要和他们说上一句,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身上的穷酸气,讨厌他们野蛮人的样子,你让他们快点走,离我远一点。”
即便隔着屋门,艾米的声音还是飘了下来,落在三个人耳中。苏珊被这番话吓得捂住嘴巴,身体僵直地立在门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穆小午听了这话倒没太大反应,只把一直拎在手里帕子重新收好,自嘲地呵呵笑了两,“话倒也没说错,桑那副模样,用粗鲁来形容已经算是客气的。只是这钱是白花了,看来这好东西我只能留着自己用了。”
可穆瘸子却动了肝火,他一把年纪了,被一个黄毛丫头这么数落,心中自是不忿,于是指着楼上道,“什么......什么穷酸气?我这身衣服可是新做的,怎么......怎么就穷酸了,你瞧不上我们,我们还瞧不上你了呢?小午,收拾收拾行礼,咱们走。”
听他冷不丁说出一个“走”字,穆小午和赵子迈皆吓了一跳。一个道:“真的......真的就走了?”一个忙着劝慰:“”老爷子,您还是住下吧,现在天晚了,客栈不好找,您腿脚不好,又没有车马......”
可是穆瘸子已经将这么一番“豪情壮语”说出了口,便不好往回收,虽然他也后悔来着,虽然他也觉得赵子迈说的每一条理由都极是来着,可是......他现在要是留下了,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正在踌躇不定,楼上忽然又一次飘下艾米的声音,“要走就快点走,装模作样真没意思。”
于是穆瘸子拉着穆小午麻溜地出去了。
***
几个人走到门外,苏珊就跟了上来,她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眼中含着泪花嗫嚅道,“穆老先生,穆姑娘你要是这么走了,我岂不是成了以怨报德?”
赵子迈知道穆瘸子现在已经没有台阶下了,便上前劝和道,“算了,我和宝田去找另外一间客栈给他们住下,艾米的事,咱们过几天再说。反正明日我们也要到三坪村,让穆老前辈陪着劳心劳力地作呕一趟也有些说不过去,不如让他们在城里休息几日。”
苏珊见他这样说,便也只能作罢,心神不宁地绞着手回到院中,却冷不丁看到艾米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俯身朝穆小午他们离去的方向看着,眼中浮着一层白光。
“艾米。”她唤了她一声,艾米却扭头跑回屋内,“咚”地将门关上了。
***
看到新客栈的屋子不如原来那间宽敞,被褥也带着股潮气,穆瘸子就开始后悔了,当喝到店小二端上来的那壶又凉又淡的茶的时,他更是悔不当初,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与一个小丫头片子置气。
看他愁眉苦脸的模样,穆小午故意在一旁激他,“何必呢,一把年纪了,吃好住好最要紧,干嘛非跟自己过不去?”
“人......还是要有点骨气的。”
骨气两个字被他说得很轻,不过穆小午却在一旁拊掌,“说得好,老头儿,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点,不卑不亢,有气节。别看你平时小事糊涂,大事上却明白得很,从不掉链子。”
穆瘸子被她这么一夸,倒有些心虚,抬头,见穆小午两个眼珠子闪闪亮亮,便更觉得这话中有诈。
果然,她接着道,“依我看,现在也到了和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吃住都人家管,我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到京城去吗?”穆瘸子吃了一惊。
“那是桑和他的约定,不是我,”穆小午转头看他,眼中含着淡淡笑意,“老头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冰碳不同炉,薰莸不同器。咱们和赵公子本就不是一路人,偶尔结识,算是缘分,但我想,现在这点薄缘也到头了,赵公子有他自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