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骂完之后,它却更生气了,骂一个根本不会回应你的人,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至极。
“砰”。
这声音将桑从怒火中拉了出来,它转过头,看见荣姨不见了踪影,而余荫山房紧闭的院门,则被打开了,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还想跑。”
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后,桑大踏步朝外面走去,风撩起它凌乱的发丝,月光透过树荫,在它脸上投掷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将那张原本秀丽的脸孔修饰得及其可怖,再加上一对异瞳,使它看起来和地府中青面獠牙的怪物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荣姨一边朝无比阁的后门飞奔,一面朝后面观望,她看到桑虽走得四平八稳,但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小,不禁又加快了步子。冷不防,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两个膝盖骨重重砸在被冻得坚实异常的地面上,几乎要裂开了。可是此刻她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干脆手脚并用,像只狗一般朝后门爬去。
她听着身后“咚咚”的脚步声,哆嗦着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一手撑起身子,一手将钥匙插进锁孔中。
“啪嗒。”
锁开了,荣姨将门猛地推开,两手越过门槛,摸上外面的翡翠石阶。石阶很凉,里面像有冰水在流动一般,她心中一动,跟着便朝前爬了几步,想将两条腿也越过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她觉得裙角被踩住了,一道人影从头顶落下?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
“能跑到哪里去?荒山野岭?野鬼尚可容身,而你?是不可能的了。”
那个声音从高处飘下?紧接着,荣姨觉得后背一疼?它迈出另一只脚,踩住了她的脊骨。
疼?不知比膝盖的伤疼了几千几万倍?仿佛一座铁山压在身上,恨不得将她的心肝肺肚肠全部压出来。荣姨用力地喘气,可是嗅到的却是死亡的味道。
原来死是这般可怕,怪不得被她杀死的每一个人?眼睛中都充斥着恐惧。这么多年?她虽从未因自己犯的恶做过噩梦,可是,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几双眼睛来。
陈远的、陈家其他人的、林师傅的......
无一例外,在面对死亡时?他们先是惊愕,随后便生出了深不见底的恐惧?恐惧凝结在眼睛里,再在她的心上。原来人和畜生都是一样的,谁都怕死?她记得小时候乡下杀猪宰羊?那些畜生们在死前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从恐惧到绝望?再由绝望延伸到恐惧。
曾几何时,她很不以为然,因为刀起刀落间,便能斩断一切。可是在这一刻,当死亡朝自己逼近,她却忽然悟到了那种感觉。恐惧的滋味原来是这样,比压在身上的那个似乎有千斤重的身体还要沉重,能将人碾磨成最细小的尘埃,永远不能翻身。
可是,她还不愿服输,她还没活够......
荣姨喘着粗气,一只手抠着翡翠石阶朝前摸索着,石阶那么凉,像冰一样,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它冻住,粘掉一层皮来。可是她不能停,她马上就要摸到那个东西了。
她抓到了它——那根筷子,她一直藏在身上,刚才从袖口里滚出去的筷子。
“叮......”
石阶被她敲响了,嗡嗡的回声传得很远,远到穿透了前方葱葱茏茏的山林,来到那幽深的不为人知的地方。
荣姨感到背上的力道猛地一松......
***
十年前,在无比阁建立之前,荣姨在这座种满了松柏的荒山上发现了一口棺材,一口翡翠打造的的棺材。它藏在山顶那株据说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的松树的树根中,就像一只被蛛网环抱的昆虫。
她记得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她在山间捡松果,准备炒制之后再拿到集市上去卖,可是那天,她的运气很差,从山脚一直走到半山腰,都没有发现一颗松果。她很奇怪,明明漫山遍野的松树,为何一颗果子都寻不见呢?
迷茫无措之时,她找到了答案。
她看到山顶那株最大的松树旁,聚集着黑压压的一群野鬼,数量之多,连她这个见惯了鬼的人也未能不感到心惊。它们几乎覆盖了整个山顶,以那株老松树为轴心,向旁边铺陈开来,乌央乌央,远望去,就像一大团墨色的云。
荣姨知道,山顶一定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否则,这些野鬼不会跨越山海,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于是她硬着头皮爬上山去,她是怕的,虽然野鬼不食人,但她见识过它们食人尸体的样子,那惨烈的场面,可能要纠缠她直到死的那一天。
可是和害怕相比,肚子里的饥饿感似乎更迫在眉睫一些,她和颂尧刚来此地落脚,无依无靠,每天能填饱肚子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而能聚集这么多野鬼的地方,说不定会藏着他们最需要的食物。
于是荣姨步伐坚定地朝山顶爬去,不,那时,她还不叫荣姨,她只是个拖着个儿子的寡妇,贫苦无依,寄住在尼姑庵中,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未来在哪里,她根本看不到。当人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时候,也就无所顾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所以那时候的荣姨,胆子比现在还要大些。可是当她气喘吁吁爬到山顶时,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住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见过“世面”的,可即便如此,山顶那幕怪异的景象依然让她腿儿发软,险些倒在地上。
那株上千年的老松树下的土地裂了个口子,就像张开了一张嘴,里面虬曲盘绕的树根就是嘴里的牙齿。
被树根环绕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