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迈心头一怔
穆小午说话的语气,若是再配上一丝冷笑,那活脱脱就是桑清冷满不在乎的模样,赵子迈觉的他们两个现在越来越不分彼此了,他甚至怀疑,桑也将一部分魂魄留在了穆小午这里,忘记带走了。
不过不管身边这个是谁,都在他愁云惨淡的心间拨开了一道口子,阳光空气雨露一同透了进来,是难得的舒坦。
赵子迈嘴巴里含着五帝币,口不能言,便“唔唔”着冲穆小午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穆小午稍稍安心,可是还未容她喘上一口气,那只手便又一次从暗中探了出来,无声无息,像一尾鱼一般轻盈,以至于食指指尖触到穆小午眉心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指头肚很凉,仿佛被地底的寒冰冻了上千年,被它触上之后,穆小午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立,身体却动弹不得,脑袋像被一板利斧当头劈下,疼痛难忍。
“它走了?”不知是在问还是自言自语,那把赵子迈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飘出来,赵子迈看不见他,却能想象得出那双眼睛,黑与白在那双美丽的眸子里似乎和解了,浓淡相宜,不多不少,是世间女子最该羡慕的模样。
阿姊
呼之欲出的两个字被他吞了回去,下一刻,他却将绑在大腿上的狮头黄铜小刀拔了出来,在指尖转了一圈后,直直地朝手后面那个想象出来的身体扎过去。刀尖把黑暗划破了,有那么一瞬间,赵子迈感觉到刀尖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可是下一刻,他却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离开了穆小午的眉心,重新退回到黑暗中。
“呜”
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呜咽,前面如阿鼻地狱一般的黑忽然消退了,阳光终于从枝条中投下斑驳细碎的影子,也照亮了前方陡直的峭壁。
他走了,赵子迈不懂他为何离开,却清楚地知道,单凭他手中这把两扎来长的小刀,是绝不足以吓退他的。
可是
赵子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面前壁立千仞,可是上面,哪里有什么窑洞?那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壁,秃得连一根野草都难找到,而胡太医的尸体,就夹在峭壁上的一条裂缝中,一条胳膊耷拉下来,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窑洞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明明方才借助白线的光亮,他和穆小午都看到了那些可怖的洞穴,难道两个人同时出现了幻觉不同?
正暗自惊疑,穆小午的身子忽然微微一动,直挺着朝后倒去,赵子迈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却见她嘴唇翕动一下,轻轻道出一句话来,“现在,你知道心魔有多可怕了吧?”
赵子迈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见穆小午阖上了双目,便急着去试她的鼻息,还好,她呼吸均匀,应该只是暂时晕了过去。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凭白给她添了一抹温柔,赵子不觉想起龚明珠的话来:“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何第一眼见她,便知她是我的女儿,因为她那一对笑眼和脸上的酒窝,不笑,都含满了灵动,所以特别好认。”
“伤病未愈,又因我昏迷了,真不知该如何对龚大人交代。”赵子迈蹙起长眉,扭头看向峭壁时,见胡太医的尸身依然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态,蜷缩在石壁的缝隙中,心里不禁愈发迷茫起来。
胡太医到底是为何而死?他的死真的与章生一有关系吗?和尚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山中?又为何在吞噬掉章生一的魂魄后消失不见了?还有这些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窑洞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他觉得自己被扯进了一张巨大的网中,前方盘根交错,他看不清路在何方。
“顺天府的人走了?”章生一看着燕生将自己脚上的白布一层层拆掉,轻声问出一句话来。
燕生拆到了最后一层,手上的动作放缓了,生怕弄疼了章生一,口中却仍然见缝插针地答道,“什么都查不出来,自然是走了,也枉那小子在墙头趴了那么久。”
“你错了,他们不过是例行公事,不想过早打草惊蛇,”章天一的目光仿佛凝结住了,一动不动,“倒是怪了,他们是怎么发现姓胡的尸体的?死人又不会说话”
白布和皮肉似乎黏在了一起,燕生捻着一角布头一点点朝下卷,怕章生一疼得狠了迁怒到自己身上,所以说话便有些心不在焉了,“小的也奇怪来着,本来他们两个人一起在墙上趴着,结果那赵通判忽然就从墙头下来了,另外那个小子盯得紧,小的们便也不敢跟过去,谁想他会到后山去不过这事咱们做得干净利落,姓胡的尸体在他们来之前就处理好了,晾他顺天府也查不出此事和咱们有关。”
说完,燕生稍稍用了些力气,将最后一段白布从章生一脚上揭了下来,章生一轻嘶了一声,嘴唇边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伸手便想打燕生的脑袋,可是,在看到自己的脚掌的时候,眼中放出一点光来。他白天才被刮至骨头的脚掌竟然已经长好了大半,连嫩皮都长了出来,只是那泛红的嫩皮上面,还是隐约可见一片片淡青色的印迹。
“姓胡的果然厉害,配出的药竟然能让骨肉重生”章生一又惊又喜,可是转眼,又沉下脸色,“可是他着实可恨,看到我的样子猜出我的身份后,怕被我灭口,竟然佯装没有带内服的丸药。”
听到这话,燕生登时变了脸,跪在地上冲章生一连磕了几个头,“是小的慢了一步,没能将那药丸抢回,被他被他吞了下他杀了,那丸药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