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来风,吹乱了穆小午的一头秀发和穆瘸子稀疏的白毛。
绛衣宽大垂地的袖摆也被风吹得朝后飘去,上面的金丝龙纹被阳光一照,亮得刺眼。远望去,这站在崖边的一老一小,倒真像是两个得道成仙的高人。
说出的话自然也像是出自高人之口,若没有见过二人平日里为一只鸡腿争得不可开交的模样,还真就能信了他们。
小的说:“世间邪魔当道,逼得师傅您一把年纪还要出山,做弟子的实在是心疼得紧。”心里想的却是为老不尊的话:一条鱼被你吃得只剩下尾巴,也不知道给我多留点。
老的说:“为苍生谋福祉,是道者的使命,徒儿实在无需多劝。”心里想的是:小兔崽子十天半月不来一趟,一来,不仅吃我的鱼,还要拉着我乔装打扮陪你演戏,可恨可恨。
好在观众终于出现了,那人是从山上下来的,应该是到仁寿寺去转了一圈,无终而果后,来到了半山腰的绮云轩。
感觉后身后有人,穆小午连忙舔了舔嘴唇,将上面的鱼腥味嘬去,这才又正色道,“也是,世上哪离得了师傅您哪,想以前那些邪魔妖物,哪个不是祸害,杀生无数,不知有多少生灵被它们残害,若非您出手,这些东西,还在为祸人间呢。”说到此处,她仿佛来了兴致,继续絮絮叨叨,“我记得以前闫家请的那个神婆,最后被邪祟掰断了四肢淹死在荷花池中,惨是惨,可是,她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些,有些事,内行做那就是信手拈来,外行做,可就不只是比登山还难了,赔上性命也是常有之事。”
穆瘸子轻声斥责,“徒儿,人都死了,就不要再如此刻薄了......”
这一番内行外行之论身后的人听得清楚明白,于是,便忙不迭地冲二人走去,深深地拜了一拜,“想来二位就是绮云轩的主人了,早闻两位大名,特来此处拜访,还请二位高人随小的回家一趟,小的主人有一桩要事相求。”
***
来者自然是燕生,可他不知道的是,穆小午已经偷偷跟踪了他多日,在搞清楚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便在绮云轩守株待兔,终于在今天等来了他这只又肥又嫩的大兔子。
燕生一路将这一老一少两位道士带回章家,他不是没有听说过绮云轩,也不单单是被穆氏祖孙过于浮夸的演技所吸引,只是一开始,他总觉得要先到那些深山庙观中去瞧一瞧,找一些德高望重的高僧道长来铲除妖邪。可是每次上山,却都碰了钉子,一来,他依章生一的指示,不能将事情说得那般清楚,恐被人走漏了风声;二来,这些个已经颇有名望的高人一听此事与宫廷内闱相关,便连连摇头,不愿与此有过多牵连,恐深陷泥沼。
如此对比下来,这样两位法力高强又没有头衔加持的道士便是最适合不过的了,燕生心里盘算着:别看他们嘴上一直离不开什么苍生,什么福祉,但只要银子给够了,他们什么做不得,嘴巴也能给他们封死了,让他们不对外吐露出一个字来。
实在不行,就像对付胡太医一样,事成之后把他们宰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二位高士,”燕生将茶奉上,笑得和蔼可亲,“您们稍坐一坐,咱们老爷马上就出来。”
话还没说完,章生一已经到了,他肥硕的身子从门槛上跨进来,堵住了外面灿烂的阳光。
穆小午眯起眼睛:此人周身好大一股子怨气,可却偏偏近不得他的身,像是被什么东西阻住了。正想着,穆瘸子拍了拍她的手臂,轻轻朝章生一的手上一指,道出两个字,“玉韘。”
原来如此,他竟得了这么个宝贝玩意儿,千年前的凶器,戴在身上,什么妖邪敢靠近?
只是,将这个东西随身带着,他章生一究竟是有多心虚?
“章老爷......”祖孙俩同时站了起来,对那胖子行礼。
“长话短说,此事事关我章家祖业,若二位能做,要我奉上多少金银财宝都不在话下,若是不能做,章某人现在就开门送客,不耽搁二位高人的时间了。”
章生一一向是看人下菜碟,对胡太医尊重,是因为他的命握在他的手上,而现在他花钱办事,自然不会对穆氏子孙有多少尊重礼待。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邪祟不会凭白出现,这个道理,想必章老爷心里是明白的吧?”穆小午的目光在那只灰白色的玉韘上悠悠一转,又落到章生一悄然起了一丝变化的脸孔上。“章老爷若不能如实相告,我和我师傅着实没有必要为了此事冒险,除祟乃凶险万分之事,不知根底,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这样一番针锋相对的话来后,她眯着眼睛一笑,笑得比燕生还要亲切动人,“不过我想章老爷断不是那种不识时务之人,一定会知道哪种选择对自己最有好处。”
“大雅斋......”章生一的嘴角忽然咧向两边,其实他的嘴很大,但是因为嘴唇太薄,所以合上时便看不出来,可是这么一笑,嘴巴便几乎咧到了耳垂,露出里面白生生的牙齿,使他的面相多了几分恐怖,好在他很快便敛起了笑意,重新作出一副愁苦的模样来,“我章家的大雅斋确实没有那么干净......”
“这还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章生将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在屋中踱步,似乎在说一件难言之隐一般,“那时我还小,章氏窑厂还由我兄长章天一掌管,他那时想要烧制一件名震天下的瓷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