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听到素缇不是自杀时,安实心中的自责着实减少了许多,可是很快,庆幸褪去,他心头被点着了一股熊熊烈火,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我妹妹是被谁杀害的?”他睚眦欲裂,眼中闪动着的,是恨不得将那个未知的凶手撕成碎片的怒气。
“昨晚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她要离开贡布,再也不回来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安实身后响起,是一直在轻声啜泣的凉夕,“我求她不要走,可是她说,这个家这座城再也容不下她了,她除了离开,没有别的出路。”
原来素缇昨晚是向城外去了,她心意已决,什么都阻挡不了她逃离的决心,所以,她一定也遇上了那片飘忽不定的诡谲雾气
穆小午想起雾气中的尸体,心中升起一丝疑虑:难道素缇也是被雾气“吃掉”的?那雾中的怪物将她杀害后,又将她的尸体伪装成自戮的样子?
何至于此她飞快地将这个念头掐灭了,那东西何须掩饰杀戮的本性?他这么做岂不是如同一只老虎在脑门贴上自己不吃肉一样?可笑至极。
可这个念头刚刚落定,旁边忽然有人插话了,“不会是林子里那小子干的吧,他和他那个娘一样,都是见不得光的怪物,而且,他不就住在城边吗?”
“素缇就是阿恩救下的,他怎么可能杀她?”安实瞪了那身后闲言碎语的一眼,又抱紧了素缇,落着泪喃喃道,“那会是谁呢?我们安家从来没有得罪过人我妹妹她她为什么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不惹你了吗?依我看,最近咱们贡布可算不得不安宁,今早还有樵夫在城门边发现了几具尸体,死得极惨,好像在水里泡了有个把月了”
“素缇不是也要出城吗?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吧?”
几句话飘到安实的耳中,他愣了一愣,忽然抱起素缇的尸体,起身朝城门的方向跑去,凉夕没有犹豫,跟着哥哥过去了。围观的人自然也不会放过看热闹的机会,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跟在后头,也朝城门跑去。
本来还如沙丁鱼一般聚成一团的人群,瞬间便转移了阵地。
穆小午昨晚已经见识过白雾的凶险,她担心安家兄妹出事,便也要一同过去,跑出几步,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赵子迈拉着,便回头将他的手拽下来,“子迈,你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赵子迈摇头,“临走前爹爹叮嘱过的,要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午。”
他倒是很会给自己找理由,穆小午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话回他,就听穆瘸子和宝田在一旁帮腔:“行了,他想去就让他去吧,我们两个都跟着,难道还护不了他的周全?”
穆小午没有功夫再和他们啰嗦,只得拽了赵子迈,急匆匆朝属城门跑去。日头现在已经上来了,照在昨晚那场雨遗留下来的水坑上,腾起一片茫茫的白烟,蒸得人心里发慌。赵子迈的手心里也沁出了一层汗,穆小午几次没抓牢,那手便滑脱了出去,好在他在这件事情上反应极快,一脱了手便赶紧重新抓握上去,仿佛生怕她丢下自己跑了似的。
追了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四人终于在邻近城门处赶上了安实他们,只是,人群里现在透着股人人自危的气息,和方才人声喧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氛围已是截然不同。
穆小午知道这改变来自于何处:大敞的城门中,已经被白雾填满了,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实心墙,在城中人丝毫未察觉的时候,已悄然屹立在外面,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
“墙”上面有丝丝缕缕的雾气飘出,仿若一根根招魂的触手,不经意间,朝人群探过来一下,又猛地缩回去,像是在试探一般。
每一次伸缩,都会惊起一片叫声,并未有人触碰到它们,甚至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可人心在恐惧这件事上往往是相通的,从看到那条悬于卧佛手臂上飘飘晃晃的影子起,恐惧便已经在人心间传播蔓延,只是它来得无声无息事不关己,所以一开始,并未有人发现。
穆小午顿住步子:这雾气比她昨晚看到得似乎又浓了一些,像有人一夜之间用白漆将它里里外外粉刷了一遍似的,可这白不是通透的白,而是那种浑浊得有些发黄的白色,仿佛是磨砺了太长的光阴,已经老得开始流脓变臭。
她忽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手指却又被握紧了一些,“小午,”赵子迈虽然叫着她的名字,但更像在自言自语,“我好像好像来过这里似的”
穆小午抬眉,“子迈说什么?”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响起一阵骚动,几人循声望去,看见安实将素缇放在地上,从旁边的人手里夺过一把镰刀后,一步步朝白雾走去。
“我不管你是什么,杀了我妹妹,我绝不饶你。”他疯了似的将镰刀抬起,砍向那些缱绻盘旋的“触手”,可是刀起刀落,却没有一下能劈中那些狡猾的白烟,它们像在逗弄他,每次都贴着刀锋躲过,安实空有一身力气,却次次都无果而终。
于是怒火愈发燃炽了起来,安实额头上的青筋染上了一层汗,被日光照得闪闪发亮。俄顷,他半眯起眼睛,忽的将手中的镰刀丢在地上,摇头冷笑了几声后,脚掌猛一蹬地,不管不顾地冲雾气冲了过去。
“不要命了吗?”穆小午轻喝一声,身子已经窜了出去,照安实的肩头抓了一把。手触上他肩膀的那一刻,她看到前面闪出一个人影,孑然立在安实和“雾墙”之间,像一朵纤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