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莹绿在灰尘后面闪了一下,又很快潜入到那片模糊得看不清边界的阴影中。
翠微正捂着鼻子准备打一个喷嚏,眼睛被这陡然出现的一点荧光蛰了一下,吓得她猛地一喘,将那个已经蠢蠢欲动的喷嚏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鼠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旋动着绿光的眼睛.......
翠微目不转睛盯着前面被黑暗填实了的角落,不知为何,脑袋里忽然浮现出阿玉的脸来。今早她只看了她一眼,在确定她死了之后,心中便被一股子大仇得报的痛快溢满了,昨天那一巴掌折磨了她整整一晚,她想尽了各种报复的法子,比如,在阿玉常吃的药里下毒,或者,趁无人注意,将一把绣花针藏进她的锦被中。
可翠微天生是个不成事的,所以这些念头她也只敢在脑海里过几遍,聊以**罢了,连着手实施的想法都没有多逗留片刻。尤其,在看到了阿玉的尸体后,她对周万中的怨愤都连带着消失不见了,将他昨晚对自己的怀疑和推搡全部抛到脑后,什么都不计较了。
可是现在,她却忽然想起了阿玉的脸,有些发青,却并没有带着死人特有的灰败,眉毛上沾着从门缝中扫进来的雨水,和活着时没有什么区别。要不是他们都说她死了,翠微几乎觉得下一刻阿玉就会捂着胸口坐起来,用惯有的那种带着一点迟滞的目光朝自己瞥上一眼,再将眼睛向上一翻,嘴角上挑露出一个只有她能察觉出来的带着蔑视的笑。
可她是死了的,即便神态舒缓坦然,却依然是死了的。
是什么弄死了她?
今天周万中说阿玉身上没有伤口的时候,她还在心底嘲笑了他,一个极通医术的人,竟然因为没有伤口,就疑神疑鬼。可是现在,她却很想知道,阿玉到底是怎么死的?那副完好无损的尸身,那张敛眉垂目看起来极为安详的面容,究竟是怎么在一瞬间断了气,将所有的不甘和孤寂都远远抛在生前。
“唰。”
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将翠微本还有些混沌的心潮搅得波涛四起,她转过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墙根,她知道方才有什么东西贴着斑驳的墙角过去了,可是现在,她却看不见它。它仿佛被那些剥落了墙皮的青砖吸了进去,消失在她的视线内,可有一个声音在心里执着地提醒着她,它并未离开,拿走了阿玉的性命还不够,现在,冲着她来了。
翠微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下一刻,她却抬起软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两条腿,朝窗户跑去,拼命拍打着不堪一击的窗棂。
“救命。”她提着嗓子喊,声音却嘶哑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多时未进水,嗓子已经干涸了。
“救命......”她又叫了一声,不敢置信却又惊喜地听到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朝柴房的方向来了,有人听到了她的呼救,所以来循着声音过来了,她有救了。
翠微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明明明方才她还在想着怎么死,现在,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原来生与死,根本不是什么难以决断的选择,这世上,本不存在脑门子一热就坚决赴死这件事,想生的人不会死,想死的人也不会苟且偷生,生与死,本就是这样的泾渭分明,绝不会搅和在一起,难分彼此。
而她,翠微,想活着,不管前路如何,这一刻,她想活。
可如不如愿就是另外一件事了,生死有命,这四个字,可不是老天爷的玩笑话,这一刻,翠微把这几个字理解得透心撤肺,蚀心入骨,因为,院外的脚步声忽然调转了方向,朝另一头去了。而与此同时,她觉得脚面一凉,有什么东西攀着她的小腿一径朝上,在她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大腿根部。
绿光透过薄薄的布料渗了出来,翠微隐约看到了它的形状,后端凸起,前面敞开的,是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锋锐如钩,只是挨着她的皮肉,并没有陷进去,都带来一股刺痛感。
高怀仁从地里爬出来了,那只救了无数人的手,虽然已经变成了嶙峋白骨,却还是执着地刺穿棺材,破土而出,来寻找那个以怨报德的家伙了。
“啊。”翠微叫了一声,拳头抡圆了砸向覆在自己大腿面上的“鬼手”,可它灵活得像一阵风,拳头落下,只砸中了自己的皮肉,那只鬼手,却已经绕到了腿后面,五根手指淫*邪地覆上了她丰腴的臀。
翠微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她终于知道阿玉身上为什么没有伤口了,不是没有,是因为伤口藏在......
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奔涌着出来,痒和疼交杂着,像山雪消融时淌下的第一缕春水。
翠微发出一声软软的惊呼,下一刻,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力气,她用胳膊肘砸碎了窗棂,双手撑住窗台,用力朝外一挺,将半个身子送出了窗外。
外面日光正盛,肆无忌惮地抛洒下来,像一把碎金,贴满了翠微的脸蛋和脖颈。她张着樱红的嘴唇,一边喘一边朝院外呼救,可是声音发出来,却成了呻吟,断断续续,破碎得不成调子,绵得她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
是和周万中在一起时,抵死缠绵的时候,都发不出的嘤咛。
脸上的胭脂水粉糊成一团,但凭白却给她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欲和痛共同织就出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落下去,溺死在那一点从腰部下方传来的能把人灼成灰烬的火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