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战死的兵士,一般要厚葬的,可是侯景为却选择了火葬,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侯景很忌讳这些战死的兵士”穆小午思忖半晌,缓缓道出这句话来。
“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赵子迈的目光又一次落到袁蔚的人皮上,“侯景忌讳的是不是兵士本人,而是兵士的尸身。”
穆小午恍然大悟,眼中仿若有流光闪动,“公子的意思是,这些死去的兵士只剩下了一张皮,一张被木鹞吸食了血肉后,干巴巴的人皮?侯景看到人皮可怖的模样,心中难免忌讳,尤其怕此等怪象对他即将建立的新朝不利,所以干脆一把火烧掉了这些人皮。”
赵子迈微微点头,旋即又道,“可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木鹞去了哪里?它在杀死了侯景的士兵后,是被乱剑斩烂了?还是飞走了?现在在鲁城作恶的这个邪物,是不是就是那只一千多年前的木鹞?”
几个人光顾着说话,竟然没有发现天色已经变了。天上的乌云越来越低,越来越暗,一层压着一层,像一团团浓厚的棉团。很快,远处的天空被闪电撕开了一道口子,白亮的光从里面透出,耀得人睁不开眼。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从里面倾泻而出,先是“噼里啪啦”乱成一团,接着就整齐划一的流淌下来,化成一道道雨帘。
“先回县衙,这件事需要和曹大人商量后再做定夺。”赵子迈盯着远处裹挟着闪电的云层,仿佛看到那里面暗藏着一个硕大的黑影。
袁蔚的皮铺陈在县衙冰凉的地板上,它被大雨淋湿了,便不如方才那般平整,皱皱巴巴的,还缩了几寸,仿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
出乎穆小午意料之外的是,在见到女儿的时候,袁老爷并没有像在袁家那样嚎啕痛哭。他呆呆地在袁蔚身旁跪了半晌,才冲身后已经哭成泪人的翎儿吩咐道,“去,去把小姐的衣衫取来,她最怕冷,别冻着她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两个眼睛里空洞一片,没有半点光彩,竟像陷入了迷思一般。
这种压抑的痛苦最是让人难过,就连穆瘸子都不忍心再看,走到外面偷偷地抹起眼泪来。可是他刚走出去,就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朝这边走来,是陈用。他被放出来后,就从衙役那里打听到了袁蔚的事,所以便不管不顾地冲到公堂中来了。
陈用冲进门,在看到地上的人皮时,脚步忽然滞住,没再朝前迈出一步。
“她是她是?”他看着地上那张蜷曲的皮,口中嗫嚅半晌,还是没能叫出袁蔚的名字。
见状,翎儿站起身,眼含泪花道,“陈公子,这就是我家小姐呀,你不认得她了吗?”
陈用像被针扎了一下,身子一抖,猛然别过头去,“不她不是袁蔚,我不信”
翎儿有些急了,“陈公子,我家小姐虽不是被你害死的,但她她是为了等你的信笺,所以才遭此横祸的,你怎么能因为她模样变了,就不认她了呢?”
陈用的喉结动了一下,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分辨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一把推开站在他身后的穆小午,踉跄着朝公堂外面跑去。
风雨交加,他束起的头发很快被吹散,又被雨打湿了,贴在后襟上,像被毛笔重重画出了几道一般。
见他这般,翎儿先是愣住了,旋即便捂着脸抽泣起来,“小姐,小姐,你看清楚这个薄情汉,你的一片真心错付了人啊。”
“原来人心竟能凉薄至此。”穆小午揉着被陈用撞疼的胳膊轻声道。
“姑娘年岁尚轻,经过见过的事情太少,殊不知,这世上比陈用薄情的人多了去了。”赵子迈一直在旁冷眼观瞧,现在看到陈用逃也似的跑走了,便哼了一声,接着道,“陈用还算是个老实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掩饰一下,可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深情,实则心比石头还硬。”
穆小午心中有些震惊,她认识的赵子迈,总持一副淡然自若神态,永远彬彬有礼,淡雅随和。她一直以为,这是他的身世使然。赵子迈的出身,注定了他无需讨好、无需傲慢,也无需踩高捧低。穆小午甚至觉得,有时他的平和,本身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冷淡,是对他人的疏离,她想,这也许就是穆瘸子总对他心存三分忌讳的原因。
她甚至不得不承认,其实于她自己而言他也是如此。
可是今天,她似乎看到了赵子迈的另一面,他眼中现在虽无怒气,却冷得如外面飘摇的雨。那常存的温和不见了,消失得了无踪迹,留下的,是一个第一次在她面前袒露内心的、真实的赵子迈。
穆小午打了个寒噤。
袁蔚的人皮被袁家人小心翼翼收好后带走了,穆小午敏锐捕捉到曹县令传递给赵子迈的目光,便知趣地拉住穆瘸子先离开了。出了县衙大门,穆瘸子却还是不解,一边用力扳开她的手指,一边将额前的湿发拨到脑后,“哎呦,我说姑奶奶,你走这么快干嘛,这雨天路滑的,我腿脚又不灵便,万一摔了你还得背我”
穆小午啧了下嘴,“没眼色,你没看到那曹大人有话要对赵公子说吗?咱们俩赖在那不走不是碍事吗?”
“我老眼昏花,还真没看到。”穆瘸子抓抓脑袋,和穆小午共撑一把油纸伞朝客栈的方向走,嘴里嘟囔着,“不过幸亏遇到赵公子,要不是他,咱们今晚还不知道住哪呢?”
穆小午口中嗤了一声,冲眼前的雨帘吹出一口白气,“以他的能力,找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