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
夜色已深,城头上点点火光,照亮飘舞的旗帜。
王师士卒的身影,绰约可见。
不过宁静的夜色,很快就被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
“救命!”
“敌袭,快开城门!”
喊声四起,除了喊声和嘈杂的脚步声之外,还能看到一辆辆大车燃着熊熊的火,从远方向这边来,不过很快这些大车就停住了,四散冲到了路两侧的壕沟甚至于护城河之中。
唯有火还在燃烧,提醒着城上的人,这些大车都是满满当当的。
城上的士卒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般景象,但还是从很多斥候袍泽的口中听说过。
那些从北方南下,穿插而行,四下掠夺封锁他们运粮道路的骑兵,就是这样的手法。
用战马驱赶人群,尽可能地避免杀伤,而同时还把一辆辆运粮车点燃,把所有粮食付之一炬。
从襄阳而来的运粮队伍,或多或少的都经历过这种袭击。
不过让士卒们感到奇怪的是,袭击,几乎每天都有,对方就像是不知疲惫一样,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敌人。
可是城中将军根本就没有出城去阻止这种暴行的任何举动,王师士卒就蹲在城中,看着每日抵达城中的粮食只有寥寥可数几辆大车。
但是更为奇怪的是,他们好像也并没有因为缺粮而困扰过。
城中的粮食一直很充足。
据传闻,城中另外几个和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军营,已经空荡荡了,兵马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否则粮草不可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而他们在城中也被严禁靠近那几个兵营,此时从城头上看下去,那些兵营里虽然点着火把,也隐隐约约有人在巡逻,但是外面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他们真的就无动于衷?
城墙上的士卒们很是困惑,而站在城门楼下伸手撑着城垛向外探头的长安人民“老朋友”——桓济,同样非常困惑。
因为他想不明白,曾经从来都不敢出现在南阳城周边的这些关中轻骑,这一次怎么有胆量直接冲到南阳城下?
难道他们就不畏惧和害怕王师会杀出去么?
所以现在摆在桓济面前的问题,便是自己应不应该出击。
若是主动出城,那么万一对方真的把大部队都拉了上来,那岂不是直接暴露了自家的空虚?
若是不出城的话,那王师在城里按兵不动,看着粮草在城下被烧毁,看着士卒们被对方骑兵追着肆意砍杀驱赶,如同丧家之犬,那么对于城中王师士气的打击也是致命的。
不错,现在南阳城中,真的没有多少王师兵马,早在桓豁拿下南阳城之后,桓豁就已经开始盘算他们这一支北上孤军的去路。
向北,无论是进攻武关还是进攻洛阳,对于桓豁来说都不是简单的事,这意味着他将要在没有桓温大部队支援的情况下独自挑战已经展露出狰狞爪牙的关中。
桓豁很聪明的根本没选择这么做。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把目光放在了东面。
配合桓温,甚至先桓温一步进入两淮,则将会让桓温在两淮有更多的筹码可用。
所以在谢玄肆意骚扰王师粮道的时候,桓豁就已经下定决心东去,当然,这也是避免在南阳陷入和谢玄的缠斗之中。
桓济虽然不知道他家桓豁叔叔是怎么有信心做出判断,谢玄会非常难缠,但是一想到桓豁所说,其进则谢玄退,其退则谢玄进,就能感受到那种跗骨之蛆、驱之不散的恐怖。
所以桓济同意了桓豁的战略,而他作为桓温之子,虽然之前的确名望因为长安之乱的失败受到了打击,但是地位还是摆在这里的,自然能够代表荆州对南阳的重视。
桓豁一走,只有他留在南阳,才能稳定剩下的士卒之军心,也才能让留守的为数不多的将领们不至于太过担心——桓温自不可能将自己的子嗣置之死地——当然,在这件事上,将领们是瞒着麾下士卒的,而且就算是士卒们意识到或者揣测到了什么,桓济身在此处,总也能安稳人心。
做出这个决定,桓济本来也就没得选。
此次南下,他是已经做好了当咸鱼、躺平的准备,去迎娶司马家的女儿,变成家族的工具人,后半辈子虽然很难出人头地,但是衣食无忧是肯定的,家族既然把他当做工具,那只要司马氏皇权还存在一天,那么他就会被好吃好喝供着,而只要他没有任何野心了,便是司马氏倒台,自家的叔侄兄弟们对他也会很友善。
结果不曾料到,南阳易主,在此过程中,桓济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也受到了桓豁的夸奖,是桓豁以势压人计策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而如果不是桓济主动请缨完成这个任务,桓豁恐怕还真的很难依靠在外列下雄雄军阵就逼迫谢奕撤退。
这也让桓济在这之中看到了自己翻身的机会。
据说谢安那家伙已经入朝为官,担任侍中,如今朝野之中已经有夸赞,世家子弟当学谢安,东山再起。
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下一个谢安呢?
所以桓济很期望,自己能够在桓豁离开之后,守住南阳,也守住自己好像又重新变得光明的未来。
而如今,战火烧到了城门外,他也面临抉择。
“开门,快开门啊!”
“大家都是袍泽弟兄,怎忍心见死不救!”
城下的呼喊声已经越来越近,有荆州士卒惊慌失措的跳入护城河中,卷起来水花泥浆,声势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