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淮王师之中,纪律其实并不是非常森然,否则军队士气和战力倒也不至于如此堪忧。
但是因为大多数的将领都出身将门世家,所以上下阶层,划分明确。
将就是将,兵就是兵。
这是绝对不容逾越的。
而大概王师的士气高不成低不就,也是这个原因。
征虏将军刘建大步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反倒是其余的将领们,更在这少年之后。
已经在营帐之中等着的何谦,看了一眼那少年,压低声音对旁边的高衡说道:
“这便是征虏将军之子?”
“不错。”高衡颔首,“好像是唤作刘牢之?
据说其年纪虽轻,但是从小就随乃父在军中摸爬滚打,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军职在身,但刘家部曲都在其指挥之下,已是其父不折不扣的亲卫统领,放在军中少说也是一个校尉。”
何谦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人比人,气死人。
也不知道这刘牢之本事如何,但是人家的确有个好爹,比不过。
“知足吧,你们何家也不差了,当然了,非是自谦,我们高家也算是地方州郡上有头有脸的,否则如何能站在此处?”高衡无奈的说道。
他们的出身,不能算是世家,但是也算是寒门之中的上游。
谢家对付军中将门的方式,自然就是拉拢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否则的话,也轮不到他们站在这里。
当然了,如果他们是黔首流民出身的话,也一样不可能入得了谢家的眼,寒门就已经是谢家所能向下看的底线了。
谢万轻轻咳嗽一声,却只是站起来,仍然未有上前迎接。
何谦和高衡对视一眼,原本已经要迈出的步伐,此时又堪堪收了回来。
他们还是要和主帅保持一致的,但是······
刘建在门口顿住了脚步,打量着谢万,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谢万,虽然行的是镇西将军之事,名义上为大军主帅,但是其原本的官职,也不过一个行军主簿,还是朝廷临时委派的,对于军队的行军打仗、粮草器械调度之类的,他本人也是一窍不通,只会在这里摆摆架子,然后把所有的工作全部都分派下去。
所以在刘建的眼中,自己实际上才是王师的指挥者,谢万不过是他允许站在前面的傀儡和吉祥物而已。
然而很明显,这个吉祥物自己,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竟然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一言九鼎的主帅?
刘建的不满,高、何两名亲信将领的眼神提醒,谢万好像都没有看到,径直朗声说道:
“王师顺利渡过淮水,得赖于诸位费心,将士们也多辛苦,现在休整一两日,敌情也逐渐明晰,我军当继续开拔北上,故聚将商议,准备启程。”
这一下,刘建的脸色更沉了几分,不只是他,其余的将领们,明显也都皱了皱眉。
商议还好说,但是谢万明摆着已经把基调定了下来,不管怎么商议,他们都要启程北上迎战鲜卑人的。
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
当初谢万能够把很多将领煽动的热血沸腾、一时冲动,现在渡过了淮水,直面十万鲜卑大军,而且左右两翼甚至也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掩护和策应的友军,很多将领们顿时都冷静下来。
他们是来建功的,不是来送死的。
至于对刘建来说,北上与否,他倒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的手早就已经伸到了两淮水师之中,因此王师北上,必然要循着涡水或者颖水,又或者清水等淮北河流,到时候水师提供支援和补给必不可少,这更能凸显刘建的重要性。
而王师如果兵败,或者打算据守淮北河岸,也离不开水师。
不管谢万怎么选,最后作战用命的,十有八九是谢家部曲和新募士卒,两淮王师负责顺风抢功,逆风先跑,对此,刘建在察觉到直愣愣的谢万,对于敌我形势缺乏最基本的认知、几乎把战争当作儿戏之后,就已经了然。
打不过,我也能先跑一步,把你丢下当炮灰。
但是现在让刘建心怀不满的,是谢万的态度。
他希望从谢万那里得到的是尊重,而不是命令。
营帐中没有人回答谢万的话,这让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何谦赶忙上前一步说道:
“启禀将军,北方敌情未明,鲜卑人是顺着哪条支流南下尚且不知,而我军贸然北上,若是不意与鲜卑人错开,虽能收复州郡,但是恐让淮南陷入危机。”
“谬也!”谢万的手中拿着一把铁如意,轻轻敲打着手心,“鲜卑大军十万,如果余为慕容儁,定然不会沿着一条支流南下,而是会兵分多路,扫荡沿途州郡。
如今这两淮局势啊,关中的兵马还在许昌,插不上手,大司马还在淮西,更是远得很,所以慕容儁并不会觉得王师有渡淮北上之胆,我军正好沿着其中一条河流北上,便可给予其偏师以迎头痛击,诸位以为如何?”
刘建眉毛一挑,不知道王师渡过淮水······渡淮的时候,千帆竞发,现在又在淮北扎下来了这般规模的营寨,真的以为鲜卑人的斥候是瞎子?
而许昌的关中兵马,之前就已经杀到了颖水岸边,把姚苌宰了,以至于刘建本来还真的有收拢这一支羌人残部作为自己麾下炮灰的想法,没想到这炮灰还没有到手,就被谢奕扬了。
关中兵马则在此战之后,渡过颖水和鲜卑前锋有所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