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本公”,自然也是在提醒杜英,不只是在军队官衔上,而且在爵位上,桓温是南郡公,杜英只是长安县侯,大家也有差距。
杜英也听出了言外之意,笑道:
“都是侥幸。”
桓温哈哈大笑:
“便是守株待兔,那也是大功一件!”
杜英和一众关中将领们,脸色都难免阴沉了几分。
守株待兔,当然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的!
不过桓温也没有继续刺激杜英的意思,抒发了心中郁郁之后,他的笑容更甚:
“本公与仲渊,经年未见,也甚是思念啊!今日当共饮,正好庆祝仲渊之大胜!”
杜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自当如此,但大战尚未结束,军中还是以水代酒为好,大司马以为如何?”
桓温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恍惚的神色。
以水代酒,庆祝一场大胜。
这场面,似曾相识······
是了,当初王师北伐关中,灞上大捷,好像也似这般。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杜英,刚刚从关中草莽之中站出来,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坞堡主而已,桓温可以赏识他,也可以打压他。
然而现在的杜英,俨然已经是桓温不能直接撼动的存在了。
当时的桓温,有资格对杜英说,今儿不喝酒。
而现在的杜英,也一样有资格对桓温说,今儿不喝酒。
自失一笑,桓温无奈的说道:
“高兴之下,倒是差点儿忘了这些。”
杜英径直说道:
“大司马兵精粮足,有备而来,不把鲜卑人放在眼里是情理之中的,而我关中兵微将寡,又是千里跋涉,历经苦战之后,兵马损失也不在少数,因此心中惶然之下,难免会觉得鲜卑人更难对付一些。”
桓温挑了挑眉。
杜英为什么会主动示弱?
这一战,明明杜英已经把关中的骨气和底气都打出来了,让桓温也不敢小觑他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可是主动示弱,又好像是在向桓温表示请桓温来担任主帅之意,关中上下愿意听从桓温的调遣。
桓温可没有天真到认为会有这种好事从天而降,但是眼前这个带着笑容的年轻人却让他觉得怎么都看不穿。
要是郗超那鬼机灵的小子在这里就好了,奈何他还有别的事要做,这让平时已经习惯了把这些揣摩人心的事一股脑丢给郗超的桓温,有一种不舒服之感。
还不等他回应,一名斥候已飞快行来:
“启禀都督,涡水东岸传来消息,鲜卑兵马已合围王师于涡水岸边,我军背水而战,情势危急!”
杜英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他紧皱眉头,急促问道:
“鲜卑兵马有多少?”
“暂时还不知道。”
“坏事了!”杜英的右手背连连敲打左手心,看向桓温,“大司马,家中岳父也在涡水东岸军中,更遑论还有谢万这个名义上代表镇西将军行事的人,一旦这路兵马被围歼,那么将会大挫我军士气!
大司马,这可应该如何是好?”
桓温自然也知道,谢奕也好,谢万也罢,这谢家两兄弟不能出什么好歹。
慕容恪这一路兵马惨败,鲜卑人肯定会收到消息,而为了提振军中难免会随之低落的士气,慕容儁也会想办法吞掉王师一路兵马,这才算“有来有回”。
看着杜英略有些慌张的神情,桓温却一下子回过味来。
得知这般消息,一下子乱了阵脚,是寻常人应该有的心理状态,但是杜英这家伙,是寻常人么?
这可是被鲜卑人摁着打了一天,晚上直接就反杀回来的狠人。
桓温有理由相信,得知这个消息的杜英,应该是磨刀霍霍才是。
他的异常神态,足以说明,这其中哪里不对劲。
桓温看了一眼杜英,心中了然。
难怪这家伙一开始就主动示弱,大概是早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而现在才派人急匆匆跑过来告知,顺水推舟营造出来一种关中王师已难堪大用,所以烦请大司马打头阵的气氛。
如此,自然就能够顺势推着桓温行在前面,而杜英带着关中王师,无论是直接向北追杀慕容恪,还是给桓温打掩护,恶战让桓温来,自己则负责捡便宜,都是不错的选择。
现在纵然桓温已经看穿了杜英的心思,也不好直接拆穿,可若是直接答应的话,他们先是一路北上,紧赶慢赶抵达了战场,结果又要急匆匆的向涡水行军,桓温也不好安抚麾下将领。
“两军都已疲惫不堪,所以仲渊仰仗于温,温自也仰仗于仲渊啊!”桓温一样摆出来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喃喃说道,“你我都是孤军而来,猝然遭此恶劣之形势,仲渊能够以神谋鬼算击破鲜卑人,属实是令温敬佩不已。
所以此战,余同仲渊,当并肩作战,形如昔日在关中,便让那鲜卑人,形如昔日之氐人,如何?”
说到这里,桓温已经很是激动,仿佛回想起了当初在关中的峥嵘岁月,而且他连连挥手,摆明了不给杜英再多拒绝的机会。
杜英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丝笑容:
“眼下事态紧急,也只好如此了,那余率军在北,正好接应现在陆续撤回来的我军轻骑和斥候,而大司马顺势率军在南,我两军相互策应,齐赴涡水,如何?”
桓温笑道:
“如此最好,余便放心了。”
接着,桓温不免露出来些惋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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